“公子!有个活口!”辛大武背着一个少女,那手腕光滑的露在外面,被包扎过的。
他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一眼,他就看出,这少女的衣衫,他见过。
肮脏的双手撑地,脚步虚浮的晃荡起身,他走近看了看。
是与美人同行的小婢女。
昏黄的落日降下,却隔着一层薄雾,虚虚实实,荒诞的像一场噩梦。
“公子你放心!我辛大武为人正直,虽没读过书,但也有人性,不会害你性命的!”辛大武看东方鹤背靠着马,语气诚恳的说道。
辛大武照顾着奄奄一息的少女,冷白的面容真如死人一般,紧促的眉头像是憋着一口气,支撑她活到了现在。
上百具尸体遍横荒野,让人从心底发怵。
辛大武生了火,劈里啪啦的燃烧着。
少女嘴唇蠕动,紧闭的双眼掀开了一道缝隙,看到了浩瀚的星夜。
“小姐,小姐...”
辛大武正吃着烤饼,闻声看去,呀!活口醒了!
“姑娘!姑娘?”辛大武走过去,拿手在少女眼前晃了晃。
“小姐!小姐你回来!”少女已睁开眼,嘴里不停说着。
东方鹤听到动静,挪了挪腿。
“姑娘你醒啦?饿不饿啊?吃点饼!”辛大武欣慰的笑了笑,撕下半边饼,递给了她。
可少女在看到他后,神色倏变,惧怕的后退。
“你!你别过来!你滚开啊!”少女嘶哑着吼道,整个人抽泣着。
辛大武被这吼声一愣,嗤笑了声,退了回去。
“我不是坏人,我刚刚还救了你呢!”
东方鹤走向前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出不去?”
少女将视线挪在他身上,她见过这人。
“公子!公子你救救我家小姐!你救救我家小姐吧!”商婳双腿跪地,带着哭腔,却怎么也流不出泪。
“你家小姐在哪里?我今天找了一圈,就你一个活人。”辛大武咬下一口烤饼,好奇的问道。
不问还好,一问,那少女僵跪着,努力回想。
东方鹤没有回应她,连他自己的救不了,他还能救谁呢?
结果就看到那少女踉跄的起身,入目之下,尸横遍野。
她一路找去,连站都站不稳的少女,从百具尸身边穿过。
这不是小姐,小姐身材纤细,这也不是小姐,小姐不爱穿黑色,这也不是小姐,她皮肤白皙......
“她不会疯了吧?”辛大武喝了口水,有些担忧的说。
“她在找她家小姐,之前在路上碰到过,是个明媚的大美人,随身带着把银剑。”东方鹤双眼无神,解释道。
“那赶紧帮她一起找啊!”辛大武听明白了,原来是个有情有义的姑娘,那必须得帮忙啊!
东方鹤看到辛大武离去,身旁都是死尸,不敢多呆,连忙跟了上去。
这一找,就是一夜。
灌木丛边传来低吟声,像是婴儿的咿咿呀呀,往近了看,原来,是少女的哭泣。
她无力大喊,只余悲痛。
那把银剑上凝固着血迹,被丢在一旁。
眼前的少女衣衫破烂,喉咙上的割痕深刻见骨,可想而知,她举剑自刎时,是何等决绝。
商婳抬手抚上那青色斑点的眉眼,双眼已看不清那刻在脑中的脸庞。
小姐这是要升天了吗?怎么还有重影呢?
她褪下衣裙,盖住晋长珂的裸露在外的身躯,环抱住冰冷的尸身。
小姐,我曾嫉妒过你的身世,有个当将军的父亲;有个善解人意的母亲;有个处处为你着想的长姐;还有那个意气风发的英俊弟弟。
我还曾羡慕过你的美貌与胆色,生人勿近的高傲与底气,让我又以在你身边为荣。
我还曾怨恨过你,你口口声声说将我当妹妹,可你还是让我做婢女该做的事,我宁愿你从未说过这话,我也好安安心心当个婢女。
可我也感激你,从未动手打过我,总在我犯错时挺身而出,给了我婢女不该有的庇护与尊重。
所以我仍心甘情愿的陪着你,我知晓你的高贵,也愿意陪你颠沛流离。
可那日,你为何将我打晕,独自去面对那群如恶狼般的畜牲?
你不是将军,你只是手握银剑;你不是救世主,你只是我的小姐;你也没有成仙,人,怎么敌得过禽兽呢?
商婳依偎在晋长珂的身旁,轻声说道:“小姐,商婳此生,一点儿不后悔成为您的婢女,只是替您...感到…。”
“您本可衣食无忧,一生顺遂,都是我。”
“我从未跟您提过,那东方钰舀,曾叫人传过话给商婳,他说见之不忘,此生非你。
求商婳转告于您,商婳听闻他总流连于烟花之地,认为她配不上您。故而说了几句给您听,我知道,您对他定然也如我一般对他心生厌恶。”
“后来我听雀儿姐姐说,东方家上门提亲,还说绝不纳妾,坊间传闻,皆不可信。他流连于烟花之地,是因为那也是他东方家的产业。因为对您一见钟情告知了东方老爷,东方老爷说:那晋家女儿不是普通百姓,说他若是能将留香阁接下,就卖了老脸,到府上提亲。”
小姐,东方钰舀对您情根深种,之前都是商婳胡说的,商婳什么都知道,可是,商婳却什么都没来及的跟您说,是商婳的错...
啊!!!小姐!商婳后悔了,商婳就该在您逃出晋府的那一刻,跟您说清楚,商婳应该劝一劝您的。”
那撕心裂肺的干喊声,像只垂死的乌鸦,喃喃叫着。
“小姐,是商婳害了您,商婳也无颜面存活于世了。”
商婳捡起那把银剑,微笑着说:“小姐,商婳来陪您,您要打要骂,商婳都受着,欠您的,来世当牛做马,都还给您。”
嘀嗒,只听一滴泪,裹满了解脱散在银剑上。
如果能重来,那商婳,一定不再嫉妒,不再羡慕,不再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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