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大聪已经瘦脱了相。本来二百多斤一身富态的胖老头现在已经八十多斤了。皮包骨头,皮肤黯淡无光,眼窝深陷,一脸死人的土灰色。最重要的是他眉心之间有股若隐若现的黑气,凝神望去,黑气的形状是一只蜈蚣的样子。
空空道人功聚双目,两只眼睛如宝石般璀璨明亮。他看见毒蜈蚣半个身体已经长在了尹大聪的脑浆里,贸然拔出来尹大聪会立即毙命。
道人:“尹夫人,实不相瞒,尹老爷这是中了蛊了。你来看看,这毒蜈蚣快把精血吸干净了。”
尹夫人一惊:“我家老爷平日里为人和善,就是对待家里长工周边村民也是十分大方,没有得罪什么人啊?”
道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尹老爷是庚子年午时生人吧?”
尹夫人:“是。”心想这道长还真是能掐会算。
道人:“至阳十分,一生行善,这种人的魂魄十分干净,堪比道士的遗世竹杖、佛陀的真身舍利,都是修行的妖兽渴望得到的东西。”
尹夫人:“啊,这里离着万妖山近的很,它们要是倾巢而动,这可如何是好?”
道人:“不会倾巢而动的。五十年前,人界妖界大战,天崩地裂,死伤无数,后来双方签订了人妖友好条约,划分出各自势力范围。所以说,顶多也就是一星半点的下山作乱。况且,尹大善人这个外号也不是乱起的,你家也有不少护主的大能?”
尹夫人:“您是说我家王师傅?他可是大内高手,一柄八卦刀使得出神入化。后来他告老还乡,王家和尹家祖上都是世交,就屈尊来这里了。”
空空道人微笑不语。翻开尹老爷的眼皮看了看,又看了看他的手掌:“尹老爷有两个儿子?”
尹夫人一脸愁苦:“道长说笑了,我和老爷并无子嗣,我曾劝他纳妾,他死活不肯。尹家断后了……我以后死了也无脸见尹家的列祖列宗。”
空空道人:“尹老爷命不该绝,命里更是有两个儿子。我帮他取出毒蜈蚣,后面的路你自己选。”
尹夫人皱起眉头:“以后的路……?”
道人拂尘一扫,对着尹大聪的眉心凌空虚抓,口中念念有词。
尹大聪整个脑袋上黑雾弥漫,一条尺长的蜈蚣的吃痛不过,张牙舞爪的人立起来,头上一对大螯凶狠的扎向道人。
空空道人:“畜牲,凶性难除!当我吃干饭的么!”掏出一个绿葫芦,将蜈蚣吸了进去。
尹大聪突然全身瘫软,没了呼吸。
尹夫人大急,趴在他身上哇哇的哭。这老道说过拔出蜈蚣相公立马毙命,这该死的老道……
两名家丁上前一步,双目喷火:哪里来的妖道,竟然害了主人性命?只待夫人一声令下,将这妖道拿下。
崔文远躲在门口,瞧得明白:感情这玉树临风的道长是个莽撞狂徒。
空空道人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一颗通体黄澄澄丹药塞入尹大聪口中。
尹大聪肉眼可见的浑身发出光芒,一张死灰脸变成红通通的脸庞。他睁开眼,轻声叫道:“娘子……我……渴!”
尹夫人大喜:“小莺,快去取水!”
丫头:“是!夫人!”
尹夫人扑通一声跪倒:“谢仙长的救命之恩!府上金银财宝文玩字画但随仙长拿取,全府上下甘愿受您驱使!”
空空道人扶起她,大笑道:“贫道眼里,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尹夫人:“亵渎仙长了。还请在此地多盘桓几日,让我等多侍奉几天。”
空空道人:“实在抱歉,我和哀牢山一故旧有约,途径贵地只是偶然。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命数。万妖山里的群妖自有能人去打扫,我虽救尹老爷一命,能不能活下去,还得看夫人您的作为。”
尹夫人:“我……到底能做什么?”
空空:“天机不可泄露。”从袖袍取出一个铁八卦,向上甩出插进门楣:“可避邪祟。”忽然拔地而起,向南飞去,口中歌声回荡:“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荡去漂来不自由。燕雀不知鸿鹄志,金戈铁马入梦来。”
尹夫人望着道人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他在指点什么呢?
小莺取水返回:“夫人。”
尹夫人回过神来,忙接过来用小勺亲自喂尹老爷喝水。
尹大聪眼露喜色:“夫人,这是什么琼浆玉露?天上神水么?”
小莺:“回老爷,就是府里上下常喝的水。”
尹大聪:“啊,太甘甜了,原来我怎么没觉出来。这老道长确有真本事,回头我得好好谢谢人家,求他收我为俗家弟子。”
小莺接过空碗,送回厨房。
尹大聪挣扎着做起来:“夫人,你说,我这是不是死前的回光返照?”
夫人急了:“你少胡说八道,老爷吃了仙丹会长命百岁。”
尹大聪叹了口气,瞅见躲在门口的崔文远,招呼道:“进来,孩子。”
崔文远走过去,握着他枯瘦如柴的手:“老爷,您好了吧?”
尹大聪摸着他头:“爷爷好了……”眼神里都是热切的目光。他喜欢男孩子,地球人都知道。
尹夫人心里明白,尹大聪膝下无子,这是他一生的痛。有再多的土地和牛羊又有什么用呢?自己该做点什么呢?
尹夫人:“老爷,您刚好,还是躺下休息吧。吃点什么呢?”
尹大聪:“熬点小米粥,煮十个鸡蛋,再切点疙瘩咸菜丝。我觉得这个最好吃。”
尹夫人:“对,小米粥养胃。文远啊,你去对王大娘说,把粥熬烂一些。”
崔文远:“好唻!”他识趣的出了门,不能打扰老爷的休息。
还没进厨房的门,就听到王大娘训斥白狗:“豆豆,你不能这么任性!给你鸡腿你也不吃,光知道哭!”
崔文远推门进去,只见白狗趴在厨房中间,一脸委屈,泪唰唰的流。
王大娘瞧见崔文远:“文远,这狗到底怎么了?被夫人抱这里来了。”
崔文远:“甭提了,今天来的道长说老狗容易成精,不让它再进卧室了。”
王大娘:“两口子真舍得!这狗从出生没睁眼就抱来喂养,当亲儿子对待,说赶出来就赶出来了。”
崔文远:“没办法呀,人命大于天。这不,老爷醒过来了,被老道长治好了。”
王大娘:“我听小莺说了,吃了仙丹才好的。”
崔文远:“老爷要吃小米粥和咸菜丝,你抓紧熬吧。”
王大娘:“好嘞!我马上去熬。菩萨保佑,咱家老爷的病可算好了。还有你端来的草药我热好了,你端过去吧。”
崔文远:“老爷刚喝了一肚子水,肯定撑的上,等凉一会儿吧,让莺儿姐过来端。我要回家看我奶奶了。”望着可怜巴巴的白狗,无奈的摇摇头,出了尹府。
回家的土路上,不经意间发现路旁草丛里有一团红白色的物事。好奇心起,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只伤痕累累的小狐狸。只见它白毛红腿,后背三道深深的抓痕,血肉翻出,肚子有两对贯穿伤,鲜血流出。它紧闭双眼,不知死活。
“真可怜,哪里来的狐狸?”
同情心起,他走过去去抱它。
小狐狸突然睁开眼,张嘴咬住他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