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道童将贾公寿的悬赏谕信传出后,山林里一下就热闹起来。
有身洒香灰,手捧熏草的山客,正在逢山探路。
待走到一处山涧,山客停下脚步,探头朝底下望去,就看到石礁上有一些散落的尸骸,看样子像是被吃光了脏腑血肉,只剩一点皮骨留存。
山客误以为是悬赏目标的尸骨,便后悔来晚一步,让林子里的东西将到手的功劳毁了。
不然他倒是可以拿着能分辨身份的完整尸骸,去东平道认领功劳,换些‘仙丹’来吃。
吁声叹气,山客的身影折返而回,空留一些熏烟草香,不过也很快消失不见。
此道是山风湿寒,碎石流水之间,无人认领的尸骨却又为他人挡了一遭劫难。
...
又一处山林。
有通晓寻宝之术的憋宝人得了谕信,便四处搜寻。
“天宝地宝,要说那人才是最宝贝的东西。”
“你也是来找他的?”
身穿破布棉袄的牵羊倌抽着旱烟袋,喷云吐雾。
在他身前不远,一个持弓带刀,猎户打扮的壮硕汉子正蹲在地上探查。
“老倌,你不去牵你的羊,来这里凑什么热闹,若是遇到虎狼,怕是不够它塞牙缝。”
野雉虽死,其毛也鲜。猎户将目光从野雉尸体上收回,起身看向赶来的老倌。
“这不还有你吗,我这把老骨头有什么好啃的?”
猎户挑眉看向皮笑肉不笑的老倌,手不自觉已经搭在了刀柄上。
“老倌,这件事你怕是把握不住,我看这人好似孤狼,当心寻宝不成,反将这条老命搭进去。”
那牵羊倌也不着恼,眼珠子一转,问道:“你可是找到那人踪迹了?跟我说说,我替你探探路。”
“呵呵,自然是没找到,要是有了踪迹,我会在这儿跟你扯皮?”
老倌不以为意,找了个枯木桩子,坐下磕了磕烟袋锅,深深抽了两口。
“也是,你一个猎户,逮逮兔子,抓只野鸡还行,哪有那寻人的能耐!”
猎户闻言晃了晃腰间挎着的阔刀,咧嘴笑道:“左右不过是巡山问路罢了,若遇到安分的,我就直接去问,倘若遇到和我一样吃肉的,就许他一些猎物作为报酬。这山里的妖灵总归还是懂些道理的!”
牵羊倌眼皮一抖,暗暗啐骂一声匪娘养的东西,嘴里却不再说刺激对方的话。
“你们这些后生就是有能耐,老头子我啊,也就只会用老法子找一找那山中宝,却是没你这赶山的本事。”
“我琢磨着也就只能去石柳村,找灵婆算上一卦,看看能不能算出来那人逃到了哪里。”
猎户听到石柳村灵婆,心里一动,却又皱眉道:“那婆子算卦邪乎是真邪乎,就是忒麻烦,还得扒人的老底,你既然要去找他,想来是知道那人八字?”
牵羊老倌:“……”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要是知道他八字,还能过来套你话?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懂事!
猎户目送吃瘪的老倌离去,随后呵呵一笑。
这老东西还真敢把他当成老实人!
想他没当猎户的时候,也是常杀人越货的匪贼,那些年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后来若不是东平道给的钱多,他年年都得拐来人口去卖,也不会来这里当个赶山的猎户。
毕竟,土匪劫财和割韭菜一样,要一茬一茬的割,不能割的太狠,不然便做不长。
也就只有到处赶山的猎户,才不怕把山林薅秃。
这次东平道的悬赏,却是丰厚得很。
若是他能成事,半辈子都够歇了!
关节粗大的手指摩挲脸庞,那里有一道刀疤正似蜈蚣伸腰。
......
“那边厢的,且慢走!”
“我且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黑衣的男人从那边过来?”
“穿黑衣的男人没见过,不过俺倒是见过没穿衣服的女人,相公想要看看吗?”
“哪来的骚狐狸!快滚!”
刀疤脸猎户骂骂咧咧,蒲扇大的手掌扑了扑身前冲鼻辣眼的腥臊。
......
“这边厢的,请回首!”
“我是这山里赶山的狩户,想问问小仙家有没有见过一个穿黑衣的男人。”
“嘻嘻,他叫我们小仙家,我们也是神仙了!”
“小八是小神仙,那我就是大神仙,须爷爷就是老神仙......”
“都安静!”
一众稚童尖嚷的声音里,有个稍微年长的出声制止了喧闹。
疤脸猎户侧目看去,竟原来是一只皮毛深重有光泽的黄鼠狼!
“善人真会说话,老朽名叫黄老须,正是这五十里黄条山的山主,至于善人说的黑衣男人......”
黄老须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却是嘿嘿笑了笑,不再往下续接话头。
猎户目光扫过这些成群的黄皮子,心知对方已然成了气候,不是那些好欺负的个体户。
“老仙家尽管敞开了说,若是有值当的消息,我也不会亏待仙家。”
“善人敞亮!那就一个仙家一只老鸡,再来一篮水煮蛋,要双黄的!”
“......”
猎户脸前一黑,狰狞的刀疤忍不住颤了颤。
一只黄鼠狼一只鸡,谁知道这些年老黄皮子娶了几房妻妾,子子孙孙,外甥外孙又生了多少窝。
再者,一篮子的双黄蛋也不是好找的,这又不是人的卵蛋,多是一对儿!
“我只不过打听一个消息,你何必狮子大开口?若诚心,三只老母鸡,十枚水煮蛋,单黄的!”
说到水煮蛋,猎户声音明显加重。
“不妥不妥,我心诚,善人也要心诚。”老黄皮子奸滑的很,眼珠子打个转,心里就有了合计。
“俗话说好事成双,喜上加喜。该是十只鸡,十枚双黄蛋。”
猎户疤痕抖动,终于忍不住将手搭在阔背刀上,“四只老母鸡,十枚双黄蛋换成二十枚水煮蛋,你要答应便罢,要是......”
猎户话音未落,就听见黄老须拍爪道:“成交!”
当下,它便将荒村见到李青的事,事无巨细的告诉给了对方。
得到准确消息,猎户松了口气,心情大好。
“多谢仙家,这只野鸡是我路上打得,便送于仙家,若日后有用得到诸位的地方,我们再行方便。”
说罢,疤脸猎户将腰间捆绑的野鸡放在地上,随后便告辞往李青所在的荒村赶去!
...
黄条山乱石堆。
“行了,都尝尝鲜,往后还有的吃!”
四五只跟着黄老须出来打秋风的小黄鼠狼一动不动盯着地上的野鸡,等老祖宗一开口,便如溃散的堤坝,窜流而去!
掏后门的伸利爪,咬颈子的吐尖牙,眨个眼,扭个头的工夫,地上的野雉便一滴血不剩,半截肠不留。
有些年纪小的还在地上扒扒嗅嗅,显然意犹未尽。
稍成熟些,有自制力的黄皮子也被勾起了馋虫,不过它没有照镜捞月,而是一溜小跑,窜到黄老须跟前,人立而起,爪尖对爪尖,乖巧的向祖爷爷请示。
“祖爷爷还没吃过,不如我们再去找些好吃好喝的,让祖爷爷也吃个饱。”
黄老须侧目瞥向这个机灵的好曾孙。
之前嗦鸡脖的时候,也不见你想起我这个祖爷爷。
有些偏宠的拍了拍曾孙的脑袋,老黄皮子像个精明又贪婪的掮客,笑着道:“好事成双,东平道设下这么大阵仗抓人,那村子里的行子也不见得是好惹的,这事儿还没完!等祖爷爷再找个想要寻他消息的,另讨一份俏食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