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安阳国千里之外的青阳洲。
百万群山深处。
一座孤峰之上。
仙风道骨的道人负手而立。
有道是泽国韶气早,开帘延霁天。
山顶间云缭雾绕,仙气飘飘,仿佛庵蔼的人间仙境,地上瑶池。
不过本该是赤霜袍烂飘香雾,鹗立东莱观沧海的老道,如今却看着面前两个小徒弟,一脸无奈。
“韶英,你是师姐,凡事多让着点你师弟。”
“韶坞,你作为师弟,多听点你师姐的建议,切莫一意孤行。”
他苦口婆心劝解,希望两人这趟下山能互帮互助,平安归来。
两人都是他最为看重的接班人。
然而两人似乎对他的话都不甚在意。
尤其是江韶英。
这个女侠装扮,马尾高束,显尽一身英姿的女子,颇有些不耐地摆摆手,“师傅,您这些话都唠叨几次了。”
“我们是下山云游天下,又不是回去探亲访友,小废坞……师弟他也不是小孩,自有决绝,您再啰嗦一会,太阳又该下山了,我们都已经拖延三天了。”
“好罢好罢。”
紫云道人一脸尴尬。
他也是爱徒心切,不胜其烦地把关心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为师也不多唠叨了,你们都武艺超群,又有法宝护体,想必无论是那六道,还是城隍,知我苦禅派天山宗威名,都会……诶,诶,为师还没说完,诶!”
江韶英翻个白眼,见他又要喋喋不休,早就揪住师弟走远了。
“徒儿,一路平安!”
“还有莫要忘了,前往安阳故土,替为师寻回宗门遗落许久的玉种!”
“小龙虎山道门快要解封了,多一只玉种,多一把钥匙!”
“记住了吗!”
“知道了!”
早已走下山的江韶英头也不回,朝他晃了晃手。
紫云道人目送他们下山。
将嘴一抿,心中忽而有些不详预感。
“他们两个……应该不会闹别扭了。”
“下山之后,必须听我的,不然就分道扬镳!”
江韶英两人下到山脚。
女侠装扮的师姐一甩头发,嫌弃地撇开江韶坞衣角。
“分道扬镳就分道扬镳,谁想跟着你。”
江韶坞白净脸蛋上泛起一抹无奈,“真是倒霉,抽到和你一齐下山。”
江韶英不屑地“嘁”一声。
辨认好方向,掐了道法印,直接乘风而去。
师弟揉了揉鼻子,暗中朝她消失的方向唾了一口,同样掐印施法,在脚下扬起一道青云,径直飞往与她相反的方向。
……
江修晏在正堂坐了许久。
他把玩手中碎玉,另一只手摸索望气钱,却什么都没发现,仿佛他手里真的只有一块普通玉料,不存在任何超凡因素。
既然翻看碎玉无果。
他索性将其揣进兜里,决定前往高佬庄实地巡查一番。
但江修晏没有发觉。
在碎玉被他放进贴身兜袋的刹那。
他脖颈间的太清玉种泛起微乎其微的光芒,内部浮现出两个仿若被困在琥珀中的上古篆文。
起身走出衙门。
方才聚集于正堂的众守夜人无影无踪,大概都被江华打发去巡视县城了。
至于内堂的江华也不见了踪影。
他也没打算回别院找那四个愣子。
干脆只身前往高佬庄。
反正现在霁天万里,烈阳高照,那宅子即便真的存在某些阴邪鬼类,想必也不敢顶着大太阳现身。
更何况他有厌胜印、太清玉种护身,妖魔不敢近,阴邪不敢侵。
路上。
大街小巷间依旧闇咽,人来人往,擦肩接踵。
江修晏都忘了自己还没吃早餐。
如今走在车水马龙之间,嗅着扑鼻的包子、烧饼、杂卤味道,肚子里不觉咕嘟咕嘟地叫起来。
见时间还早。
他顺路到街口的包子店,要了几个芥菜包,一口一个吃着。
“官爷,官爷,不收钱,您吃得香就好,我们不收钱。”
店主讪笑着推开他给钱的手。
江修晏没说话,只是叼着包子,屈指将铜钱一颗颗弹进店主的兜里。
转身快步离开。
店主老妻听见店外喧嚣,走出来查看,问清楚事情经过后,她笑骂道:“你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可知那是哪位官爷?”
店主虽有些疑惑,但也只是啐一口,细数兜里的铜钱,“我怎知那是什么爷,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位官爷不都一样跋扈……今天也许那位爷赢了些钱,心情好罢。”
他妻子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住他耳朵。
“你这蠢驴,平日里脑瓜泡水也就罢了。”
“这可是小江爷,你能唾骂任何一位官儿,却不许骂小江爷,那可是为了给段家庄老杨他们报仇,就敢只身杀进西郊,屠了妖魔满门的主儿,他跟那些臭官不一样,长点记性,那是个真正把咱们当人看的官!”
“哦哟,这,我这,我也不认人啊。”
店主也是听过江修晏名声的。
如今被他老妻一说,恍然大悟,直骂自己狗眼看不出善人,说自己真不该收江善人的钱,要遭天打雷劈的。
女人看着他对自己痛心疾首的模样,不觉好笑,连忙劝慰说,等下次小江也再来,不收他钱就是了。
……
江修晏一边咀嚼包子,一边挖掘脑海里有关高佬庄的记忆。
高佬庄自那豪商被灭门之后。
传出许多骇人听闻的怪事。
先是第二位买进那宅院的大户,住进去没几日,家中老父忽然一命呜呼,给他操办丧礼的豪商连夜受其托梦,说是宅院有恶鬼啃人头,要他赶紧举家搬离。
豪商生性至孝,梦中听其父如此言说,办完他父亲的葬礼后便乖乖搬到另一处家宅,给他父亲守孝。
反而是豪商弟弟贪图宅子豪奢,无论他兄长如何劝告,都不愿搬迁。
好言难劝该死鬼。
豪商见劝不动弟弟,便带着自己家人搬家。
谁料几个月后。
豪商弟弟最宠爱的小儿子还没满岁,莫名其妙就夭折了。
还没等他悼心疾首多久,二儿子紧跟着也死了。
死在睡梦中,无声无息。
豪商弟弟这才醒悟。
带着仅剩的大儿子,举家搬离悬车县,自此了无音讯。
豪商弟弟离开后。
豪商低价处理了高佬庄。
结果它第三任主人未及住进宅院,就病死在旅途中。
自此,高佬庄彻底废置,无人打理看管。
成为了城中乞丐的栖身之处。
但它的第二个传闻,也是从乞丐搬进去住开始的。
听说两年前的冬天异常寒冷。
有个乞丐被冻死在里面。
诡异的是,几日后巡逻的守夜人竟听到他大喊大叫,仿佛在朝另一个人求饶、认罪。
守夜人还以为有贼人行凶。
冲进去却看见乞丐低着头跪在后院,一动不动。
他们伸手一碰。
乞丐就倒在地上。
拭了鼻息才发现,这人竟被冻死了。
他们赶紧叫来捕快与仵作。
把尸体送进衙门剖了。
发现此人早在几天前就冻毙了,只是天气苦寒,尸体既没有发臭,也没有生出尸斑。
但守夜人们听见的求饶声,又是谁发出的?
并且据仵作所说。
乞丐死前就跪在高佬庄后院,挨着寒风冻雨,生生被冻死,死后尸体冻僵硬了,一直保持这个下跪的姿势。
也就是说。
乞丐死之前曾向某人乞罪。
可不知发生什么,导致乞丐一直跪在后院,跪到尸体都被冻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