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口小儿，你该死了。”
从“张端”人皮里钻出的老狸猫，狞笑着说出这么一句话。
江修晏歪头看它一眼，体内流转的琉璃火仿佛被某种东西牵引，顷刻间回流起来，流速滞缓。这种感觉宛如拳头一气打在棉花上，不仅无处施力，而且让人胸口发闷，闹得他浑身难受。
他心道不好，运起六丁六甲十二道神力，奋力一刀斩开蒙峂般的香火与黑云，向后暴退。
还没退几步，就听见老狸猫声音冷厉：“本座乃后天毛神灵显真山君……毛神本是本座师兄，不慎葬身尔等人族手里，今日本座重新以香火入道，欲报师兄之血仇，便从你这毛头小子开始。”
“虽不知你这蝼蚁得了何等机遇，竟能成长到如此地步……”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江修晏透过黑云，看见它抬手拂过，带起黄澄澄的香火之气。
不过是弹指间。
江修晏运力入腕，斩浪刀搯起琉璃浪火，寻着黑云稀薄之处，一刀接着一刀砍过去。
然而老狸猫铁了心要用黑云遮他视野、纠缠他去路。
只是冷哼一声“困兽之斗”。
便自顾自掐手印，身上香火泄出，整个身体如泄气皮球般瘪了下去。
香火从它体内淌出，四次飘飞，围绕着它聚集成一道“墙”。
“此乃香火大道真正的伟力！”
老狸猫站在香火墙内，仰头一声大笑。
它笑声刚落，香火越聚越快。
墙上渐有砖痕被勾勒出来，随后是檐角，飞瓦，瓦上有流火纹，有飞仙刻，有一众祥瑞神兽，还有仙桃高挂，镂空了的云雕顶上端坐押鱼……
几条雕画星云的庭柱显露半边，用偏丹红的金漆染得煌煌明亮，一派神威宏大。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香火彻底定型，不再向上或四周蔓延。
“此为吾之神府……”老狸冷眼旁观江修晏劈刀，顿了顿，换了个略显惋惜的语气道：“香火还是不够，不然神府全貌天降，此方土地神祇加持，就算天翻了，吾也有逃生之力……”
“但即便如此，香火降魔，神府收妖，杀尔等倒是足够了。”
江修晏被黑云扰得心烦，见老狸的香火成型，索性也不再徒劳费力。
他收刀站在黑云外，等待老狸的下招。
听闻此言，他忍不住反讽道：“老狸猫，听你这话，你修个香火道，建几座野神淫祠，你就成神守护人间正义，我倒成了妖？”
“这么倒反天罡，不怕上天一道神雷，给你好不容易收敛的香火劈散，让你死无全尸？”
老狸猫蓦然抬头，一双细眼妖气弥漫，全无香火神仙的正道。
它也不回话，只是拿眼睛死死盯住江修晏。
少焉。
它尖腮嘴嗫嚅，恶狠狠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子。”
“莫急，这就送你下九泉。”
它话说完，江修晏就听见“咣”的一声巨响。
眼前一迷。
恍惚间再回过神，眼前弥漫的黑云竟被置换成华光庄严的庭柱。
江修晏变琉璃火为血煞，一刀百雀斩出，百多红雀扑棱羽翅，尖喙直冲香火之柱。
然而他料想中光焰激荡的场面并未出现。
雀影非但没有击中庭柱飞瓦，反而从中飞过，仿佛穿透了一道虚影，水纹般的荡漾。
“香火为神道，凡人怎可亲触？”
耳畔响起老狸阴森的话音。
江修晏心念一动，身随刀转，脊柱拧动如蛟龙腾起，脚下生劲，血红武煞铺盖全身。
刀光迭起。
黄沙刀法第三式——
流刀！
妖刀斜斜往下劈砍。
但直至妖刀上血煞熄灭，江修晏仍未收到刀锋砍中肉体的反馈。
他蹙眉转面，眼盯准刀尖瞧了过去。
除了一道被砍散的黑烟。
刀下别无他物。
古怪……
方才他确切听见老狸的声音，就在耳畔。
如今四周黑云缥缈，前方又有一角香火神府拦路。
他思忖刹那，体内血煞滞流，琉璃火再生。
随他念想指引，宝瓶气从他气窍涌出，化虚为实，在他身前形成一只精致宝瓶，如净琉璃菩萨手中的玉净瓶。
宝瓶坚固，兼有破魔之能。
有它护在身前，江修晏安心不少。
但困在此地被动挨打，并非他一贯的作风。
心念闪动。
但他手中刀没停，脚步也没停。
前方是香火庭，左右及后方一片黑烟茫然。
他有太清玉种，切身体会过香火的霸道与神异。
一缕山精收集的香火尚且如此。
老狸猫的香火虽然驳杂，却胜在量大，不知有什么异常。
因此江修晏选择往后退。
最好退出县城范围，再作打算。
老狸猫只施展了一道香火庭，或许还有手段没用。
但他江修晏又何不是留着好几张底牌。
丧门，天蓬，五雷桃符……
铜印，玉种……
更别提胸口一缕道炁。
江修晏一边细算自己底牌，一边往后冲去。
他记忆自己不过踏进县城几步，按理现在早该退出黑烟笼罩范围。
踏踏踏踏……
未及他细想，身后突然响起沉闷的脚步声。
江修晏紧了紧刀柄，带起一缕琉璃焰光。
当。
两柄刀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江修晏眯眼，目光顺着妖刀刀背往外延伸——
他看见了另一柄妖刀。
而拿着妖刀的人，赫然是他自己！
……
外界。
老狸猫踩着温吞的步子，身上香火与妖气交融弥漫。
“神道洞府，有离魂之力……”
它喃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名词，一步一步接近江修晏。
青年被围在一角香火神庭里，眼神迷离恍惚。
香火磨灭凡间种种。
正如老狸猫先前所言，香火神道，凡人不可亲近。
更何况如今的江修晏，置身于神庭当中。
这是以凡人之躯，冒犯正神，香火神庭在磨杀着他的三魂七魄。
老狸猫手捻黑云，造出一把长枪，模样神似七星护城大阵衍生的雷霆神枪。
它瞅准江修晏的心脏，隔着数米，挥手投出黑烟长枪。
枪头呜咽着阴风。
直指江修晏的心脏。
一道青烟刺破周遭飘忽的黑云，带着抹沉香味，盈盈浮在江修晏跟前，护住他的身体。
黑云长枪刺在青烟上，如同刺中棉花，深深扎了进去。
青烟刺破的黑云尚未修复，原先的空洞又被另一道烟云扎穿。
紧跟着两根玉藕般的手指捻住黑云，轻轻剥开。
一袭青袍走了进来。
“许久不见啊，老狸猫……”
妩媚的红唇微张，吐出婉转而魅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