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才接到王海忠的通知后跟弟弟在家帮父母干了一天农活儿就去上课了。
他来到学校门口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心里五味杂陈,整整蹲了五年依旧是这里的学生。
与其他应届生相比他现在是当之无愧的“前辈”,当走进教室看到几位师兄全部到位,这种感觉荡然无存。
他们正在打扫教室,见李成才进来全都是一脸羡慕的目光。
“成才行啊!这次你考得最好比俺多五分。”
说话的名叫张百禄,他比李成才还要早一年,在复课班已经熬过三个春秋。
其他几个跟他一样不过考中专的分数更低。
这时从外面走进一个瘦高个,脸上挂着厚厚的眼镜,下巴的胡茬清晰可见。
“欢迎大师兄归位!”
张百禄一脸兴奋地喊道,看到这个人他瞬间燃起希望。
“没想到哥几个都来了,咱们这是不把板凳坐穿死不休呀。”
这位长相成熟的男生名叫林飞,在复课班当属元老级人物,连续奋战四年依旧岿然不倒。
“飞哥就是榜样,你红旗不倒俺们就得往前冲。”
“俺都二十好几了,你们还年轻明年大有可为。”
“咱们也就是能熬,不然一般人真扛不住。”
“王老师不经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惜今年谁都不争气让他吃了个大鸡蛋,咱们得好好总结,争取来年一锅端。”
或许是经历多了,在林飞身上丝毫不见颓废之色,整个人彰显出成熟老练。
他毕竟看到了希望,这次考中专只差了两分。
此话一出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一锅端?那不过是白日做梦。
时间不长,几个新面孔陆陆续续走进教室。
他们都是今年毕业的应届生,在班级出类拔萃,因为选择报考中专全都来这里集合了。
如果跟这帮“元老”们相比分数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但他们坚信只要蹲上几年早晚有出头之日。
复课班的队伍向来是以老带新。
这届也不例外,骨干力量依旧是以林飞为首的一帮“老蹲”。
全体成员到齐共有二十三人,其中不乏女同学,人数不多只有五个。
两个“大龄”女青年格外显眼,里外透着成熟气息,如果不复读估计就回家生孩子去了。
对于王海忠来说这样的队伍很难带,主要是年龄参差不齐,大的已经二十出头,小的才十六七岁。
他必须统揽全局,教学上做到统筹兼顾不能顾此失彼,在管理上还要防止出现“互恋”问题。
尤其那些年龄偏大的复读生,一旦出现问题就不是早恋那般简单。
以前不是没有教训,两个男女生没考上中专最后一起回家抱孩子去了。
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但这种问题他绝不允许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第二次。
组建复课班是为国家培养人才,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一经发现务必扼杀在萌芽之中。
轻则做检查写保证书,屡教不改者勒令退学。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整个班级泾渭分明人才济济。
李成才正式开启第三年复读之旅。
开班当天王海忠满怀激情为大家进行了一次发自肺腑的“演讲”。
他是语文老师全校公认的学科带头人,曾被评为“县优秀教师”,恢复高考那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省师范学院。
自1981年参加工作以来一直在三合里乡认教,论口才不亚于大学教授。
他担任乡中学复课班班主任已经四年,与此同时还兼任初三年级一个班的语文老师。
李成文就是他门下得意弟子。
王海忠教书育人十几年,他的名气在三合里乡人人皆知,当年本有机会调进城里工作但他依旧选择留在乡镇。
凭借自己的努力以及对这片故土的热爱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初心不变。
班里的“老同志”对他十分敬重,即便像林飞这样元老级人物也是心服口服。
像这种“老油条”复读就相当于个人复习,几年来其他课目的老师换了一茬又一茬,虽然都是优中选拔不过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
王海忠在心目中永远都是第一。
“林飞,你到我办公室一趟。”
王海忠每逢开学都免不了找他一叙,即便对方不提林飞也能料到。
两人没有去办公室而是来到操场。
“这届复课班的班长还是由你来担任,有些话不用我多说了吧。”
其实自打王海忠接任复课班班主任以来,林飞一直就是他手下班长。
“王老师有啥话直说,俺全听您的。”
“带烟没?”
“带了,你也不抽呀。”
“来一根。”
林飞也不知道自己啥时候学会抽烟了,但他从来不当着同学面抽。
“破烟,您抽不惯。”
“哪儿这么多废话,等你考上中专再请我抽好的。”
林飞无奈从兜里掏出一盒两块钱的“菊花”。
“啥时候上档次了?你平时不是抽大前门吗。”
“这都知道!差两分自己庆贺一下。”
“你小子现在啥也不差,来年肯定没问题。”
王海忠以前从未对他说过这种话,毕竟期盼越高摔得越狠。
“俺跟了您四年总算说句暖心话。”
“你们赶上好年代,中专毕业就包分配,在农村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确实好,俺连续奋战四年都没抓住一次机会。”
“咳……啥破烟这么大劲儿。”
“劲儿大才过瘾。”
“没少抽呀。”
“俺在学校一根也没抽。”林飞立刻警觉起来。
“当好班长我奖励你一条石林。”
“保证完成任务!”
“老林同学我知道你也不容易,这几年辛苦了。”王海忠语重心长地说。
至于如何做好复课班的班长他只字未提,但这番话着实感动了林飞。
闻名全校的复课班班主任居然也有折腰的时候。
王海忠肩上的压力有多大,作为“老部下”林飞比谁都清楚。
几年浴血奋战让两人的关系愈加紧密,既是师生也是朋友。
……
暑假结束,李成文迎来开学季。
高三,这是他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年。
黑加白轮班来,白加黑玩命飞,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三百多个日日夜夜每天都过得无比充实。
曾经的校园虽然已有些模糊,留下的记忆却刻骨铭心。
想到即将面对昔日的老师和同学,他一夜未眠。
岳秀娥把咸菜疙瘩切成丝在锅里过油翻炒,吃起来香脆可口。
李成文在县高中上学一个月只回家一趟,每次都会带上两瓶母亲炒好的咸菜丝。
学校食堂的饭菜固然可口但还是贵了些,馒头配咸菜也是不错的选择。
家里那头肥猪卖了三百多块,学费算是有了着落。
李家庄距县城有四十里路,家在农村的学生骑自行车返校。
他把母亲换洗好的被褥和衣服用绳子捆在自行车后座上。
那辆凤凰牌二八大杠别看又老又破,这两年全靠它当脚力,时间久了难免出故障,手刹不灵就用脚秃噜,要是脚蹬子坏掉就得抛锚,好在有李德顺维修保养才不至于报废。
与李成文搭伴儿的还有几个别村同学,都是三合里乡中学一起毕业的。
这帮青瓜蛋子骑着自行车纵情飞驰,在公路上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他们熬过来年的黑色七月成败即见分晓,十年寒窗只为金榜题名。
李成文没想过自己将来当科学家,所以他选择了文科。
后来能成为报社审校员全拜三年高中所赐,大学里的知识几乎没用上,比如说如何正确使用标点符号。
如果选择理科或许又是一种命运,但现在已经晚了。
露城一中。
熟悉的校门映入眼帘,还有那铺满红砖的篮球场,几栋老旧的教学楼。
李成文看着眼前一幕心里五味杂陈,重返母校真的不是在做梦。
他推着自行车直奔宿舍,不是宿舍楼而是两排大瓦房。
每个房间上下大通铺,一排能睡六七个人。
因为房子老旧下大雨时有的还会漏雨,住在上铺的兄弟多少遭点罪。
好在李成文住的是下铺无需担心这个问题。
住校生来自农村,他所在的宿舍共有12人,大部分不在一个班级。
室友们陆陆续续赶到,宿舍里充斥着浓浓的咸菜味,夹杂着腐乳以及臭豆腐的味道。
农村孩子家庭条件都不怎样,有的甚至还不如李成文。
大伙吃住在一起,虽然不在一个班级但相互间的关系都很融洽。
在这里没有攀比更没有乱七八糟的交往,他们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
“马明,你罐子里的臭豆腐味太冲还是挂上铺墙上吧。”
“这谁的臭袜子放假也不知道拿回去,熏死人了。”
“不好意俺的,洗洗还能穿。”
……
宿舍里热闹起来。
这时一个胖子抱着铺盖走进来。
“成文!”
李成文回头一瞧,正是他的死党同班同学刘大刚,一米八的大个子矗在那里像尊瘟神。
“你这是……”
“俺主动换了宿舍以后跟你住一块。”
“你没出去租房子住?”
“你要再不同意俺就出去住。”
时隔多年,李成文把这茬给忘了。
“这次厚着脸皮求人换铺现在就差跟你睡一个被窝,以后在学习上得多帮帮俺。”
刘大刚家庭条件比较优越,不过学习成绩却很差。
“俺尽力吧,你也得多用功。”李成文爽快答应。
这货高考落榜回家就跟老子混去了,后来发了财做上大老板。
找谁说理去。
他不能让未来的老板心寒。
“嘿嘿,一定!晚饭俺请你搓一顿。”
“用不着。”
“操,跟俺客气啥,咱俩去吃牛肉拉面。”
刘大刚把被褥往铺上一扔拉起李成文就往外走,两人来到外面饭馆,对方点了两大碗牛肉面。
一碗面五块相当于李成文一天的生活费。
他每月的生活费也就一百多块,早上喜欢喝豆腐脑,除了便宜主要是卤子不要钱随便造,外加两个馒头,要么来个烧饼就咸菜。
食堂中午有各种炒菜,素的五毛一份、肉菜一块,馒头五毛钱两个,有时还会提供免费的青菜汤。
晚上简单对付一口能填饱肚子就成。
两人吃完牛肉面,刘大刚抹了把嘴露出嬉皮笑脸的样子。
“俺在教室遇见周琳琳了。”
李成文听到这个名字脑海里瞬间浮现对方模样,有些回忆总是刻骨铭心。
“明天才开课她怎么现在来了?”
“想你了呗。”
“别胡说八道。”
“你别不信。”
刘大刚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的小纸条。
“瞧,这是她让俺给你的。”
李成文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晚上七点校门口见。”落款是周琳琳的名字。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让他心里不由得一紧。
其实刘大刚干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两人之间的秘密他比谁都清楚。
三人都在同一班级,周琳琳是城里人,父亲在教育局工作,母亲棉纺厂上班。
十七八岁正值情窦初开的年龄,李成文长得帅气文质彬彬,刚上高二对方就已经对他心生好感。
全班有四十个学生,女生占了三分之二,要说周琳琳在班里可是出了名的美女,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