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叫《被我弄丢的你》。故事里的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都是那种爱好不被世人所理解的人。
一天他们相遇了,男主人公看着女主人公各种与众不同的行为感觉老天待我不薄,这浑浊人世间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引为知己的人。
于是干柴碰上烈火,两个人迅速坠入恋河。接着就是国产剧经典的一系列操作,两个人渐行渐远而又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些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李铭至今叶难以忘怀的一个场景,男女主互相来到对方的城市,都准备主动退后一步来换取和解。
那天大雪纷纷,男主来到以前两个人的家。打不开门,因为女主后来换了一次锁。
两个人通电话,女主借着酒精要分手。男主没有像一般的校园剧男主一样死缠烂打要一个理由。他只是忽然觉得看不懂了。
他看不懂命运了。
明明两个人心有灵犀要到对方的城市争取对方的和解,可又阴差阳错回到了之前两个人分居两地的原貌。
命运让他们如此接近,却又注定分离。
于是男主人公只是沉默,只是沉默,然后哭着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又把你弄丢了?”
李铭现在就把叶纪弄丢了。
他一直觉得这个故事其实是不符合逻辑的,因为基因会让男女的思维方式天差地别,如果是异性,怎么会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同时存在于世?
所以李铭一直很庆幸,很庆幸叶纪是个男生,所以他们俩才能成为现在的铁哥们。
可是现在他把他弄丢了。
李铭用手锤打自己的脑袋,他不断地甩头,他急的想要哇哇叫。
他就是想不起来关于叶纪的更多实实在在的事。
反而是他开始清晰地想起来自己是怎么伪装成本杰明进入瓦哈拉神殿,自己是怎样打晕哈拉尔德顶替他,自己是怎样一个又一个地去游说不愿战斗的英灵反抗。
“我……是洛基?”
李铭终于安静下来,他伸手抹去了使自己视野模糊的液体。
原先雾蒙蒙一片的眼前豁然一亮。
没有白花花的墙壁、五颜六色的鲜花、晃人眼的挂灯。
只有奥丁。
只有奥丁。
李铭像是被大人抢走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他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是洛基?”
“你不是洛基还能是谁呢?”奥丁听着这孩子气的语气,以为洛基还在跟他玩猜猜我和你是谁的游戏。
“洛基!我的忍耐是有限的,把妙尔尼尔给我!”
李铭对奥丁声音里的愤怒充耳不闻,他的大脑现在正处于一种诡异的快感当中。
如潮水一般的记忆一阵接一阵地冲击着他。
李铭看到自己,或者说洛基,是如何为了更好地恶作剧效果扮作本杰明打晕了哈拉尔德。
又是怎样为了不让众神察觉用妙尔尼尔抹去了自己作为神的气息。只是这次出了一点问题,自己的记忆也被妙尔尼尔抹去。
自己的身体里只剩下大脑最开始的指令,为了让这个指令顺利执行,身体又主动为自己“拼凑”了一部分记忆。
那么我把妙尔尼尔放在哪了?
李铭这样想道。
记忆很快回答了他的问题,收容咒里。
李铭遵循着记忆念出一种晦涩难懂的语言,一把黑黝黝的大锤——雷神索尔最重要的兵器——妙尔尼尔就出现在李铭手中。
李铭没有立即把这个东西交给奥丁,相反,他紧紧地握着这把武器。
庞大记忆对于人脑来说其实是一种负担。一个人每天都会忘记许多的事情,这不是因为大脑无法承担这种记忆的压力,而是因为并非所有的事情都值得记忆。
你的不愉快、痛苦、难过、伤心……所有的这些负面情绪都会被大脑主动遗忘。
在大脑看来,这些东西都是不利于人生存的,所以需要全部抛弃。
因病记忆长期不好的李铭已经很久没有过大脑高负荷运转的经历了。
他脑海里一幕幕地回放着洛基的生平,而属于李铭的那些编造的记忆则一点一点被清理进垃圾桶。
这是大脑的选择。
李铭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他不哭也不笑,脸上多了一种冷漠。他把妙尔尼尔递给奥丁。
李铭按照收容咒取出名为莱瓦汀的长剑。这柄锋利的长剑映射着李铭的外貌。
不再有满脸的络腮胡了。
不再有层次分明的九块腹肌了。
不再有赤裸的上身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仪表堂堂、面容高贵的脸。
这张脸不属于络腮胡,也不属于李铭。
他是火神洛基的面容。
李铭闭上眼,他的听力从来没有这么敏锐过。他听见高高的云端之上有恶狼咆哮的声音。那是芬尼尔之子正在追逐月神曼尼。
叶纪没有给李铭讲过这个故事,但李铭就是知道。因为火神洛基知道。
不仅如此,出于一种特殊的知觉——也许是神的直觉,李铭知道现在他只要一睁眼就能够重新看见叶纪。
他的身后是精神病院,是盖着纯白的铺盖的病床,是自己弄丢的那个人。
只需要他睁开眼。
睁开眼,他就又可以看到天花板上摇摇晃晃的挂灯,他就又可以回到之前的生活中了。
到时候只要李铭继续坚信一切都只是幻视,一切都只是假的,他就又可以重复自己之前的生活。
只需要他睁开眼。
只需要他睁开眼!
可是李铭没有睁开眼。
他往前踏了一步。好像什么东西在那一刻破碎了,又或许只是某个人的呜咽声在风中被拉长。
“奥丁。”李铭开口了,“我愿意接受众神的惩罚,但在那之前,我将亲自带回所有逃往米德加德的恩赫里亚作为弥补。”
奥丁这么多年来还是头次见洛基愿意主动弥补自己恶作剧造成的损失,以往都是要用他的命来威胁才成。
怎么这次恶作剧之后,洛基像长大了一样?
奥丁与洛基是结拜兄弟,对于洛基的变化他很欣喜:“我在金宫等你凯旋。”
说完,一匹八足的骏马拖着奥丁升到天空之中,直至遥望不见。
李铭留了下来。
留在人的国度,米德加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