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安检入口处,一头绿毛的穆承祖看着两个背着背包拉着行李箱飞奔向自己的女生大喊:“不要跑,还有时间!”
钟茗和喻全气喘吁吁停在穆承祖前面。
穆承祖笑着对钟茗说:“我以为这辈子可能都等不到你的电话,没想到才过一天你就打了。接到电话我以为你要约车,没想到竟然是约玩。这算不算是个约会?”
喻全眼睛一亮,眼神在穆承祖和钟茗身上饶有兴味地转了两圈,伸手跟穆承祖说:“你好,我是喻全,阿茗的室友兼闺蜜。”
穆承祖伸手轻握了一下,说:“我叫穆承祖,叫我阿祖好了。”
喘匀了两口气之后,钟茗说:“走吧,赶快进去。”
穆承祖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间,望向远处说:“等下,还有个人。”
接着,他们三个人站在安检通道入口处一起看着远处一个背着背包拉着行李箱飞奔向他们的瘦高个男生。
穆承祖大喊:“快跑,没时间了!”
钟茗:“不是刚才还说有时间吗?”
穆承祖:“……”
喻全捂着嘴在钟茗耳边说:“这不是很明显吗?等你有时间,等别人未必。”
钟茗不是很懂,但那个瘦高个男生已经气喘吁吁停在了他们面前。
“这是我大学同学胡不才。”穆承祖介绍。
钟茗:“大学?”
穆承祖秒懂钟茗的意外:“哈哈哈你是不是以为我没读过大学,虽然我读的这个学校一般般,在你们这些名校毕业生面前差太远了,但我的确是本科毕业,有学位证的。”
那位刚跑来的大学同学胡不才说:“我证明。”
钟茗带着点羞赧点头:“不好意思,我不是瞧不起你的意思,就是没想到而已。”
穆承祖挥手:“哎呀没关系,小事。走吧,现在可以出发了。”
五个小时后,普吉岛铺满金黄色落日余晖的一处沙滩上,一把遮阳伞下摆着四张躺椅,一字排开躺着四个人。
从左到右依次是,戴着墨镜穿着老头白背心和黑色大裤衩的胡不才,戴着墨镜披着敞开的花衬衫和穿着粉色大裤衩的穆承祖,戴着墨镜穿着白色宽松短袖T恤和蓝色牛仔长裤的钟茗,戴着墨镜穿着明黄色吊带紧身衣和白色包臀短裤的喻全。
钟茗本来是戴着近视眼镜的,但喻全非要拿掉她的眼镜,在酒店一楼的商店里给她买了一盒死贵死贵的日抛隐形眼镜,并送了一副墨镜给她。
“阿茗,我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心想事成出了国。”喻全的语气里充满着激动:“你看看这洁白细腻的沙滩,看看这一望无际的海水,感受这咸湿滚烫的空气,还有这让人爱死的无所事事!”
几个人都笑了。
胡不才:“喻小姐还是个诗人呢!”
穆承祖:“我说什么来着,钱赚够了就要出来玩,做人嘛开心最要紧。”
钟茗:“确实……还不错。”
喻全:“说起来,我们出走得这么急,没有做什么攻略,这几天我们都怎么玩,去些什么景点,吃些什么,是不是该好好计划计划?”
钟茗掏出手机:“是的,我现在来查一下。”
穆承祖:“哎呀,我从来不做计划,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带上不才兄。”
胡不才:“一切都交给我。”
喻全:“真的?”
穆承祖:“没问题,他是做财务的,包管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胡不才:“鄙人不才,工作职位是财务分析师,对于在合理的预算内获得物美价廉的体验颇有一些心得和经验。”
虽然前总裁助理喻全心里觉得不可能有人能比她把衣食住行这些东西安排得更好,但人生中第一次不需要她操心而是有别人来替她劳心劳力,这种感觉让她非常爽,决定畅快地相信别人一次。
但钟茗仍然觉得不合适:“我们就这样把所有的事都甩给不才兄一个人是不是不太好?”
胡不才拍着胸脯说:“没有什么不好的,既然阿祖请我出来玩,我不出钱总是要出力的。”
钟茗和喻全双双转头看着穆承祖,难怪呢,这人出来玩自己当甩手掌柜,出钱请个私人助理安排一切。
钱不多,派头却不小。
钟茗咳嗽了一下,轻轻问穆承祖:“你不是说你只赚了两万块嘛?够两个人花?”
穆承祖呵呵笑:“可能够吧,不过不够也不要紧,我还有点积蓄的。”
钟茗为他的消费观叹了一口气,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事,她也不好多管。
既然有人出钱,有人出力,钟茗和喻全便只需要跟着他们好好玩了。
第二天早上,他们四个人约好在酒店的自助餐厅见面,一起享用免费的自助早餐。
钟茗喻全早餐都吃得不多,自己喜欢的食物每样来了一小点。
穆承祖是个正常男人的食量,他喜欢的食物每样来了一些。
但胡不才是个大胃王的食量,不管是他喜欢的还是他不喜欢的每样都拿了一大份,一碗河粉,一盘炒粉,两个太阳蛋,一个瑞士卷,三块吐司,一盘牛肉和排骨,两个烧卖,两根香肠,一根黄瓜,一盆蜜瓜,一杯牛奶,一杯咖啡,一盒酸奶,一碗粥。
四个人坐了一个卡座和长方形的桌子,他一个人拿的食物占了四分之三的桌面,其他三个人的占了剩下的四分之一。
钟茗:“……还有别人要加入我们吗?”
胡不才:“没有啊,这都是我吃的。”
喻全:“拜托,你量力而行好不好,虽然吃不完不会有人罚款,但咱们好歹是在国外,别让外国人觉得咱太浪费了行吗?”
胡不才:“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浪费?”
钟茗:“你真能吃完?”
穆承祖见怪不怪:“你们等着瞧就行。”
谁也没想到,胡不才一个看起来比穆承祖还要瘦弱的男人最后竟真吃完了所有的东西,临走还又顺了一盒酸奶。
喻全:“别拿了,被人发现了不好,又不是明天吃不到了。”
“我又不是明天吃,下午当下午茶。”胡不才把酸奶塞在大裤衩的口袋里,虽然鼓起来一片,倒也不是很明显。
喻全拉着钟茗往边上走,生怕别人看出来他们是一伙的。
她们不知道,这只是胡不才让她们大开眼界的开始。从这以后的三天,他在省钱和讨价还价上面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吃饭,购物,坐车,坐船,潜水,按摩,看演出,就连有些需要门票的明码标价的景点他都好意思问有没有dist(折扣),或者她们想到的好玩的项目他每次都要货比三家,或者提议一种更省钱的替代方案。
喻全和钟茗一开始也会提醒他让他差不多就行了,他们倒也没有穷到这个地步,但最后发现胡不才总有一套一套的理由来为自己辩解,说到她们耳朵起茧,完全没有办法说赢他。
最后她们俩达成了一个共识,胡不才就算不做财务分析师,去做律师应该也能舌战群雄大有一番作为。
有一天夜里,钟茗去酒店外面买驱蚊水回来,经过酒店一楼的小花园,发现有个秋千,便坐了上去晃了一下。
秋千一上一下的摇晃很适合思考。她扶着秋千的绳子,开始思索一切的事情,关于她的生活,她的工作,和她那久违的梦想。
可是她没来得及想多久,就被人打断了。
秋千被人用力推了一下,把钟茗带到了高处,然后落下来,又被后面的一股更大的力推起来,到了更高的地方。
就在第三次被推起来的时候,钟茗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一脸笑容的穆承祖。
“好玩吗?”他开心地喊。
钟茗其实不喜欢被推得太高,那种从高处掉下来的失重感让她非常地没有安全感。她没有回答,但她眼里闪过的一丝慌乱却被穆承祖看到了。
他赶紧拉住秋千的绳子,让它停了下来。
穆承祖走到前面,坐在了秋千的另外一头,问:“你不喜欢刚才那样玩?”
钟茗:“也不是,就是不喜欢太高。”
“为什么?恐高?”
“可能有点吧。”
“可是这才多高啊?那你到了游乐园该怎么办?”
“我从来没玩过游乐园里那些比较惊险的项目。”
“那你在游乐园都玩什么?”
“……旋转木马。”虽然知道穆承祖可能会笑她,钟茗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但穆承祖并没有嘲笑他,他只是笑着说:“那你可亏大了。你为什么会怕高?”
“我也不知道,天生的吧。”
穆承祖认真地问:“我问一下哦,你们恐高的人为什么能在高楼大厦里面上班?”
钟茗也认真地回答:“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因为高楼大厦围起来了呀,就像坐飞机,窗户推不开我就不怕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玩过最高的项目有多高?”
“就……刚才的秋千?”
穆承祖眼睛转了转,说:“你怕高是觉得高处危险吗?”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
“但如果能证明并不危险,你是不是就不怕了。比如你坐飞机,窗户是推不开的,不可能会掉下去,你就觉得不危险了。”
“有可能,但我也不知道。”
穆承祖又笑了,说:“那我让你知道一下!”
他话音未落,脚点地,把秋千撑了起来。秋千往后荡起,往前荡起,回到中间的时候穆承祖的脚就会再次点地,让秋千荡的幅度增加,他的腿也在空中伸直用力让秋千越荡越高,也越来越快。
钟茗的双手紧紧握着她这一侧的绳子,神情变得非常紧张。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要脱离胸腔,但她不喜欢大喊大叫,又怕自己的声音影响到酒店的住客,便硬生生地忍住了。只是脸色变得越来越白,嘴唇抿得越来越紧,手抓得越来越用力。
她很生穆承祖的气,但那个人却看着她笑。
不过穆承祖很快发现了钟茗的紧张,他伸出一只手往钟茗身后绕过去,罩住了她握在绳子上的手,这样他的手也拦在了钟茗的背后,让她稍微踏实了一点点。
穆承祖在钟茗耳边说:“你不要看我,要骂我的话,待会再骂,现在你看看天空。”
钟茗转头看了一眼天空,便被那苍穹吸引住了。
夏夜的星空,宛如一幅深邃而璀璨的织锦,悬挂在无垠的天幕之上。满布星星的天空此时仿佛离得人特别近,熟悉星座的钟茗觉得自己能分辨出各种星座,甚至能听到那些星座在讲述古老而遥远的故事。
当他们的秋千荡到高处的时候,钟茗便能越过花园里的灌木,看到不远处的海。月亮的银辉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给它披上一层柔和而神秘的光辉。
没有人在仰望这样的星空的时候不会被这份浩瀚与美丽所震撼,而这一刻的钟茗,仿佛脱离了自己的身体,遨游到了天际。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清香,耳边有虫鸣此起彼伏。
每一次秋千荡到高处的时候,钟茗都觉得自己离那星空更近了,她的心里也更震撼了一些。
她突然发现,她一点儿也不怕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只留了一只手抓住绳子,另一只手扶在了秋千凳子上面,她全身也已经放松,甚至,她的腿也学着穆承祖在做一样的动作,荡起来的时候一伸一缩以保持秋千的幅度。
她再转头看穆承祖,嘴边已经带上了笑容,穆承祖也笑着问她:“怎么样,还怕吗?”
钟茗摇头:“不怕了。”
“还想骂我吗?”
钟茗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说:“不想骂你,想谢谢你。”
穆承祖哈哈大笑:“你真的好诚实,都不否认一下想骂我,但这样很好,我喜欢。”
钟茗怔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他就是喜欢自己性格实诚的意思,便又认真的说:“谢谢你。”
饶是知道钟茗每次都会认真道谢,穆承祖还是有点不习惯,说:“嗐,多大点事啊。你开心就好。”
钟茗有一瞬间愣了神,好像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你开心就好”。
一个星期以前,他们还素不相识,就是她给穆承祖打完电话说要一起出来旅游的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突如其来的假期砸疯了,要不是喻全坚持,说不定她会反悔直接取消。
但她来了,和穆承祖他们几个人朝夕相处了几天。此刻,在这个让她离星空更近的秋千上,钟茗第一次觉得,人生中偶尔不那么墨守成规,或者结识一些新朋友,是还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