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HQ。你的提议已经通过。AD-44,目标更新。全体单位目标更新,舍弃原有任务,改变航向,前往坠机位置检查并待命。任务资讯变更已经同步更新到你们的个人终端上。”
技术独断是一个企业最高的追求。在这后末世时代,钱不过是充满不确定性的数字符号,巨型企业已经超越了世俗的对财富的追求,将眼光放在横跨古今的战略布局上。它要设计现实。
企业是技术统治和未来主义的最极端形式。它妄想通过技术超越现实,克服这物质的极端匮乏。
因此,分析并把握新的可能性,其重要性远超摧毁区区一座母巢。如果有必要,企业会令小队收集样本后立刻返航,彻底放弃原有任务。
“AD-44收到。”
沈默挽起袖口,露出金属义体改造的左臂。左臂内侧安装着一台小型计算机,也就是雇佣兵们所谓的个人终端。
机械左臂内部流淌着冷却液,时时刻刻为计算机降温。
佣兵身体上的这台计算机,是企业军事技术的核心之一。相当一部分军事科技,都是围绕个人终端展开的。
这台计算机集成GPGPU,执行大量人工智能运算,与义眼连接,可以分析人眼光谱之外的光,或者快速识别视野中的人像,甚至连肉眼容易忽略的,被树木遮挡的人形,也能迅速标记出来。
它与义体臂连接,则可以辅助校准射击角度,甚至在投掷手雷时预测抛物线和落点。
即使佣兵没有安装义体,它也能与外戴式设备连线。
虚拟瞄具,这种设备主要由一块巴掌大小的显示屏构成,可以固定在眼前。有些虚拟瞄具本身相当于半块图形卡,专门设计了架构,保证高分辨率高刷新率渲染的能力,但有些劣制的虚拟瞄具,只是一块从其他电脑上拆下来的透明屏幕。
一些特殊的,以集成在个人终端中为目的开发的GPGPU能够同时进行海量智能识别程序,并提供120fps的增强现实渲染,与卫星连线后,可以在虚拟瞄具中,为现实世界的地点标注浮动记号,提供全息的地图指引。
如果个人终端与智能武器的芯片连线,则可以在虚拟瞄具中实时显示弹量。这种与虚拟瞄具的智能武器甚至可以不安装瞄准镜,因为虚拟瞄具能够运算模拟出武器的弹道,相当于佩戴了一个看不到的激光瞄准器。
有一些专门为虚拟瞄具开发的狙击枪,整枪呈现流线型,完全不安装瞄准装置,因为它能够计算枪口方向和视觉方向的夹角,在虚拟瞄具中呈现狙击镜。这种狙击枪的射程长的恐怖,因为程序能够自动校准瞄具和枪口的偏差,甚至能够综合风速进行考虑,给出落点的预测值。
企业甚至开发出了单兵雷达,这种雷达能够穿透建筑物,其返回信号在图形卡的解析下,能够在虚拟瞄具中揭露掩体后目标,以及掩体本身的厚度,结合子弹穿透能力进行评估。
军衔越高的佣兵,能够分配到更先进的设备。个人终端相当于佣兵的第二个大脑,一台可以不断升级的大脑。它将人类的智慧结晶整合在一个人身上,打造出了一个超级战士。
沈默这支小队装备精良,个人终端外接一小台相控阵雷达,它就镶嵌在手臂的外侧,冷却液同样经过它。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义体壳子明明能做成平滑的曲线,偏偏要加上一些意义不明的凸起,那都是为了扩大容积考虑。
他们不装备虚拟瞄具,雷达成像直接显示在胳膊屏幕上。
他们的终端也能够与义体连线,校准瞄准角度。此外,必不可少的是标准的通讯功能。
以沈默来说,他的左手被完全替换成义体。如果他左手持枪,那么一定程度上,相当于开了自瞄,枪枪爆头。
当然,这种控制是基于权限的。权限需要在个人终端上操作,指的是机器思考替代自然神经,对肢体的影响程度。通常这个权限不会设置太高,避免机械臂程序故障,给自己锁喉的情况发生,因为这种事故真的发生过。
沈默点亮终端屏幕,输入密码,登录企业专用的软件。
一张卫星地图呈现在屏幕上,这张地图分辨率非常高,支持无极缩放,因为它本质上是指挥卫星重新遥测一张照片。
此时的云仙号距离于特岛安全区还有相当长一段路,为了将这两者统括在一张图中,安全区被缩放成了一个小小的长方形。
代表云仙号当前位置的区域画了一个红圈。随着沈默的手指按在刷新按钮上,这个红圈跟着飞机的运动实时更新位置。
原本有一条红色的直线直接示意云仙号的航向,但现在这条直线变成了灰色,另外有一个红色的大圈框在某片区域上。
这里面有一处之前探测到不明飞行物信号的地方,只不过随着它的运动,以及被导弹击落,它当前的位置已经不确定,从卫星上找近乎大海捞针,因此需要云仙号亲自过去侦查。
原先有关消灭母巢的任务简报下,新增了一行:AD-44击落了一个疑似新型感染体的不明飞行物,搜索,肃清并取样。
这行简报展开后,是一长串详细描述前因后果和背景的档案。沈默粗略跳读了几个句子,便将它折叠回去。
沈默思索着:“疑似新型感染体?收集到新型感染体的样本,可是大功劳一件啊。”
军功在企业内部能够兑换一些稀有资源,先进装备。它是万能的筹码,军功足够,甚至企业能够支持你开一家属于你自己的分公司。
“收集新型变异体的样本,是真正的好差事,危险性小,收益丰厚。母巢破坏者这种感染生物最初就是被一支小队意外发现的。他们将它的整具尸体吊了回去,当即被破格提升为没有实权的股东,每个人都能从公司盈利中分红一笔,再也不用为薪酬拼死战斗了。”
母巢破坏者,这种奇特的生物不知道是被哪个母巢设计出来的,竟然能够吸收母巢的巨型肿瘤和血肉柱中的生物能量,然后将其转化为铺天盖地的蚊群。
母巢破坏者是一种三足直立生物,有点像放大的噬菌体,脑袋是杨桃形状的,杨桃上长着三条软塌塌的触手,蚊群就从触手中释放。
它能够抽取母巢的能量,使其倒塌,萎缩。
“但新型感染体,这个判断标准是有讲究的。你说一个母巢设计出了一种麻雀感染体,它在一众翼龙感染体中是不是鹤立鸡群,算是新型感染体?但它也不过是换了个样子的老货罢了。”
“一碗蛋炒饭炒热了再放冷,不还是那碗蛋炒饭吗?”
“不过,往好了想,也许我们真的撞了大运,发现了一种体内形成生物雷达的感染体也说不定。这无疑是一个大发现,不下于母巢破坏者。”
沈默并不对这个所谓的新型感染体抱有多大希望,他觉得云仙号纯粹是误毁了一架幸存者的直升机。
沈默人如其名,他的话很少,常常保持沉默。他不想对这件事发表多少评价,既然总部发话了,那就去看一眼罢。
沈默习惯了沉默,但其他佣兵有心直口快的。
其中一人突然说道:“在看这份档案前,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飞机就突然响起了警报,开始兜圈子,我还以为遇到敌对企业了。”
另一个声音无奈道:“然后他就顺手给我们安排了新的任务。这样被人随便指挥着跑腿让我有点,呃,不舒服。”
再没有其他人接他们的话。讨论无法改变的局势于事无补,佣兵都是实用主义者,如果能够收获好处,他们不介意替人到处跑腿。如果言语可以提升自己在企业中的地位,他们不介意用海量的抱怨淹没别人的耳朵。
沈默不过是将实用主义发挥到了极限的一个例子罢了。他少言寡语,因为大部分言语在他看来都是无意义的空话,没有言说的必要。做一些真正能够提升自己的事情,才是自己应该考虑的。
沈默是一个技术至上主义者。任何不能对进步或是进化做出贡献的,都是空洞的。
因此沈默更乐意与其他人讨论破局的方法。
一名佣兵淡淡评价道:“在听到广播说舍弃原先任务的时候,我还以为逃过一劫,结果我们还要在那里原地待命,看来总部也知道那不大可能是什么新型感染体。”
深入地下母巢惊险万分,即使装备了先进的单兵雷达和自瞄系统,佣兵们也不想干这个任务。
一名士兵眯着眼睛笑道:“传递新型感染体信息,这功劳可是大了去了,我能分润到一点,都比深入地下母巢强。我还想申请调去绿区呢。”
佣兵加入企业,也就成了企业的私军,对企业下辖区域而言,相当于官兵。因此当没有委托的时候,这些佣兵就负责哨戒企业下辖的区域,或是被征召去处理一些企业内部的事项。
“它也只是说疑似而已。哪里有那么多新型感染体能被发现,那击落于特岛飞行器的,多半是什么怪物投掷的重物。”
“呵,其实每天都有新型感染体被发现,你敢说一个手爪三寸长的和一个手爪四寸长的感染体是同一个吗?”说着,那佣兵甚至把自己逗笑了,显然,他觉得自己这个比喻非常幽默。
机舱内沉默了一会后,便有人提议道:“我觉得我们可以讨论一下具体的作战方案。如果那真的是一种前所未见的感染生物,我们下去收集样本,仍然是有风险的。”
“主要在于,我们不知道那附近是否有其他同类生物。如果这是同一种感染生物,那么,它能够击毁一架飞行器,就能击毁第二架。希望我们的驾驶员能够慎重一点吧。”
“这个应该问题不大。它的探测范围是小于我们战斗机的探测范围的,我们能够提前预警。”这是沈默的意见。
“群居问题,共生问题......”一位佣兵思索着罗列道。
沈默补充:“还有它死亡后会不会释放感染,它的尸体会不会重生,我们都要防范。”
佣兵们勉强提起兴致,认认真真地讨论起战术来。活得久的雇佣兵,无不是对机会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并且时刻不掉以轻心的。
一件事情,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要尝试去做。因此佣兵们并不介意去跑腿。
将技术至上发挥到极致的企业本身,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因为技术和机会一样,都是不以意志转移的坚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