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端坐竹楼香草蒲团,闭目凝神,小憩半晌,偷夏日荫凉。
现在矿产不多,不需修者日日夜夜盯着。
除了连片的大量山银矿被发现,需要施法摧开口子以便于凡人矿工挖掘的情况外,用得上修士的时间不多。
即便是运送出来的山银矿都要积攒到一定程度后,才统一修士进行磨光去质的工作。
为了降本,歪树下如今都已经不招收修士。
修者时间自由,这也是为何福生一个人可以分饰两角。
运转观云纳气诀,几次小周天游脉而过,周身蒸腾起淡淡的云气。
‘第四口清气已经悄悄积蓄,后续只需水磨功夫,初晋三层的法力也要时日才能沉淀。’
没了灵脉滋养,只得自掏腰包消耗灵砂修炼,后面类似的情况或许还很多。
看似是个不起眼的宗门任务,但似乎也没那么简单。
一心想到要尽快完成任务回去,反倒心烦意乱。
呼!
王延吐出一口浊气。
“戒急用忍,欲速则不达。”
如果就这样不了了之,宗门倒是不会怪罪什么,只是奖励灵石可就没了,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昨晚与卫道更迭同步了信息,他们调查拍卖场无果,下层矿洞一无所获,一时两边似乎都陷入了僵局。
不过好在是成功把那几名老矿工异常返家的信息送了出去,看明天能收到什么消息。
于沉那边糊弄过去了一次,下一次又该如何办,需要提前考虑好。
王延是想借由放蛊虫的机会到下层矿区去,但若真因此要害死几个无关凡人,他内心也过不去。
一阵清风卷过,旧竹压新竹,千枝捣万叶,起伏的竹海宛如碧海扬波。
独立竹楼的二楼过廊悬了一排亮晶晶明晃晃的占风铎,随风飘来泛出悦耳的风鸣,配合着里面的喘息声,将雅俗同时圆融在一起。
“黄仙师真是老而弥坚,老当益壮呢。”
两名入矿的女修轻喘着气,已经找到了最快捷的获取资源方式。
黄阵空袒露着胸膛,左拥右抱,
“老夫也不过才甲子之年罢了,炼气修士寿元长达一百二。”
“凡人老者最多八十便要入土,这四十年一盈一亏,算下来老夫也不过年方及冠而已,哈哈!”
两名女修溜须拍马肆意奉承着,在这里,黄阵空是权柄煊赫的代表,声量最大者。
即便没有养颜丹等物服用,面容稍显皱褶,但讨好他也总好过去凡俗过凄苦日子。
“老爷,我听说那于沉想要对付你,要不要派阿宽和薛平去看住他们,免除遗患。”
阿宽和薛平是黄阵空手下的四名打手之二,均是炼气一重精通炼体的修士。
“于沉这小雏鸡嫩的很,他自己不敢出手,徐郑又是个性子懦的,最多找得到王石和陈七。”
“两个炼气一重的在我这里屁都算不上,我黄叶宗的底蕴,岂是这些泥腿子看得真切的?”
这黄叶宗属于小宗门,远不如世家,但在这蒻水城的凡人眼里还是高不可攀的巨物。
“我家老爷真是厉害!”
两名凡人女子眼神灵动,身体中充满了黄阵空最渴求的青春生机,
“对了老爷,我不明白,为何听说这座山银矿都要枯竭了,怎么裕家还在派人招工?”
黄阵空笑了笑,打了个哈哈,露出一口黄牙笑道:
“不招工,你我怎能相识相知卧榻言欢呢。”
黄阵空调笑完毕后躺于榻,眼神恢复清明。
细品着前两天裕贵仁的传信,
‘大小姐说矿上兴许进了外人,新入矿的就这两人最可疑,这两天摸排来看定然不是这两女人,不是她们那会是谁?’
————
卫道与阎江青走在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砖缝严密周正,河水旁有几棵夏柳摇曳生姿。
接到王延的消息,当时表现异常的十五名老矿工遍布各地,城内的也多数已经联系不上。
今天大早已经跑了城北两户,一个搬家一个省亲,如今只剩最后一处。
阎江青实在觉得调查的繁琐,提议道:
“这蒻水城就有一处清河杨家的分家驻地,城池也归其管制,连城主也都是杨家人。”
“实在不成,亮明我等落云宗正生的身份。宗内来人,他杨家还敢不配合不成?”
卫道深吸一口气,
“我翻了宗内史册,杨家三百年前随从元苍老祖征战北部悍不畏死战功煊赫,最后于落云开辟二十二峰也有过不小贡献,当时的杨家可说的上忠心耿耿?”
阎江青点点头:
“这是自然没的说,谁敢质疑一句屁股蛋子都要挨板栗。”
卫道又语气一转,
“可这三百年过去了啊,代代更迭,今人何记故人情。莫说三百年,就是三年时间都可能山河易主、人事沧桑,越是平稳发展,才越看不清杨家的态度。”
“你看蒻水城山迢路远,权不进城,落云宗只把控大局,剩余都交由杨家自治。”
“杨家什么想法哪里猜的透,你说过去杨家是怀瑾握瑜之辈,赤胆忠心之家我信,但如今杨家谁敢拍着胸脯替他担保?”
“江山易改,人心易变。”
阎江青叹了口气默然良久,卫道的担心不无道理。
一人一心都易变,更何况一个庞大的世家,里面多少年轻的心和年老意志的冲撞对抗。
即便老一辈再如何灌输赤胆忠心战场旧事,那些没有共谋事同上阵的人们又如何能切身体味这份深刻的同袍之情。
每代人思量的东西不同,站的位置也不同,也无怪他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时确有道理。
“不在其位不知其事,这好似不是你我能揣摩得通透的事情了。”
“所以你是怀疑杨家跟裕家有勾连?”
卫道微微颔首,
“我只知道,裕家几年前与杨家有姻亲之喜,但落云宗和裕家,它如今向着哪一头,我说不准。”
“这边暴露的事情又未有实证,公然去找杨家,我怕下面给你藏的严严实实,真相再难浮出水面。”
阎江青点点头,又抬眸问道:
“卫道,我还有一事不明白。”
“说。”
“你看不上宗门又愿替宗门东奔西走,方才把持身正大的正字劈了下来,如今又马不停蹄替宗门分忧解难,我实在看不懂。你又不差灵石不差功绩,来此一遭是为何?”
卫道睁着闪亮的眸子道:
“我也不明白。”
两人风尘仆仆的步入燕泥巷。
喧嚣的人声立马少却了许多,简陋破败的地砖,缺角剥落的墙皮,甚至几户人不曾改换过的红木门都带着一股破败的气息。
与一巷之隔的繁华作比仿佛两样人间。
阎江青啧了啧嘴,紧了紧紫木匣,
“这看起来就不像有人。”
卫道望向这扇布满竖向裂纹的旧门,翻白反皮的中央“神荼、郁垒”两位门神的名字赫然在上。
“最后一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