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们俩人??”
田琛光房懿二人先于卫道落下,目光从王延身上掠过,没心思去问怎么多了一个杂役,只在这名同袍眼中感受到一股窒息的压抑。
霓霞定风盘是岑钦长老的趁手灵器,须是筑基期才能催动,在稳固性上无可挑剔。
至少田琛光从听过它发出此时此刻这样,机巧濒临破碎时的吱嘎声。
局势岌岌可危,若是在合击大阵未升起前它先坚持不住,那白蟒必将逃脱。
他日成就大妖回袭山门,一场惨剧仿佛血红色的谶语烙印在心口憋的他发不出声。
三大筑基长老被牵制,宗内宗外大战将歇,无人可驰援。
泰山将崩的压力却来到了他们这九人小队身上。
不过如今却是没有九人了。
“我没来的及,我没来的及......”
这姑娘魔怔一般的胡乱低念着,双眸下只见得到淡淡泪痕。
“他昨晚说想要吃一回我做的排骨,我嫌麻烦只是遣人送了盘菜去。”
“我没来的及让他吃上最后一口好菜,我也没来得及给他收上全尸。”
她双眼空洞望了望田琛光,感觉对方面目都变得陌生起来。
复又恢复平视,看向什么都没有的空处,平静道:
“死了,除了你们这一队都死了。”
王延察觉到好像是田琛光的问话让她一瞬之间想起了一切,又一瞬之间剥夺了她的所有。
对方的眼眸中闪烁滚动的活泼神采在那一刻丧失,盘着发髻的斑驳簪子旧得让她也同样苍老下去,可那簪子与人相比明明那么小。
她已经再不属于这里了。
王延想道。
秦芳回忆起了死活不愿做那顿排骨的原因。
不是她惫懒怠惰嫌弃麻烦不想做那顿排骨,也不是她久不下灶房忘了配方流程,而是不能在对方最想要品尝的时刻呈上一份完美可口的佳肴,实在让她难捱过去心里这一关。
她仿佛也感受到了冥冥之中的天意。
她的人生充满了差一点,她不希望自己所爱的人也品尝同样的滋味。
可恰恰是这样的执念作祟,让如今的自己可笑又可怜。
又差一点。
她出生那年算命先生对她父母说,可惜是个女娃,差一点,再晚些时辰便是个男婴了。
她的房间很局促,家庭不优渥,她想去武馆当拳师,被人告知这里不收女拳师。
“若是你搬得动十个百斤重的铁坨,便也破例收了。”
掌事的如此对她说道。
她抡起袖子搬到第七个时走路开始不稳喘气逐渐不匀,搬到第八个时手脚颤抖,刮了条长长的淤青在大腿上后勉强搬到了库房,搬到第九个时候咬开了嘴皮眼冒起金星。
差一步走过那根红线。
她去落云宗测灵根时,感灵碑上两种灵根显化的明显,欣喜了不到一息,结果最后那土行元力暗淡下去又明亮起来。
她差一点成为上品灵根。
山试时武考排名第十一位,当年招十名武考特准正生。
只得安慰自己,再多等两年,无妨是晚几年成为正生,那便晚几年与余光照坦明心迹。
毕竟像他们这样的三灵根弟子,这辈子基本奔到正生就是到头了。
等熬足年龄纳够了贡献便能上禀宗门转个执事当当,他们的日子便可轻松一些,紧追紧赶的脚步也可以暂时缓缓了。
为什么天才的世界全是太容易,凡人的世界里总是差一点。
就像两股并入峡谷的清风,左一点的打到了石壁,撞的鼻青脸肿后原路折返,右一点的游窜了过去,一片通畅无阻又无碍。
卫道远远的看到了这群人,又想到了本该聚集在此的另外五人,大略心里有了数。
他以为自己会蒙受姑娘劈头盖脸的怨怼和辱骂,但对方既没有怪他,也没有怨他,只是平静的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塑。
因为她身上再无半分生气可言了。
他甚至叫不出对方的名字,只记得这张脸在战前曾反复的提醒他,
“他叫吴炎辉,他叫陈洪,他叫余光照,他叫......”
她把每个人的名字都念了一遍。
但卫道徒有满腔的怒气,并不在意对方姓谁名谁,对他而言这些平素里不怎相识的人,以后交集的机会也不会多。
上品灵根和中品灵根不同,他未来的路会走的比这些人要远要长,更要快。
快到对方望尘莫及,快到对方瞠乎其后,快到对方驻足的刹那,自己已成为茶余饭后交口称颂的天骄之辈。
“你重复一遍他们的名字。”
那姑娘不容置喙道。
“我凭什么要重复?行动之时,我只需知道与我一队的是谁便可。”
卫道十分不耐烦道。
“你重复一遍。”
她又倔强的重复着,卫道目光与之对视,只看到了一个蛮横无理、无趣又刁钻的犟种。
脚下的兽群冲锋声震耳欲聋。
卫道走到跟前,俯看向对方头顶,问道:
“陈洪怎么死的?”
“死于雌雄二兽临死反扑。”
“汪尘呢?”
“死于巨岩掉落,躲避不及。”
卫道一一问完了所有人,唯独没问余光照。
他低骂了一句,
“真是些够蠢的死法!”
“卫道!”
田琛光和房懿同时喝道。
卫道没有说话,抬起青筋鼓涨的右臂,夺过王延手中的青元精魄,张嘴吞了进去。
王延总归是没把余光照临死前袖中紧握一根崭新玉簪的事说出来,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似乎到最后也没能照亮什么,但又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照亮了。
感受着脑中裂开纹路的玉台想了想,王延扶膝起身,
“算我一个。”
四名正生都瞧了他一眼,田琛光咬紧了牙关,怒声开口道:
“你去凑什么热闹!”
“这位师弟,就此退去罢,这种层级的战斗,连我们都插不上手。”
“师弟,你的心意我领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唯一能参与的卫道,也只是个诱饵罢了。
“或许能从三只二阶大兽那里想想法子。”
王延微眯着眼,一直在观察着场面局势变换。
他一个炼气二层定然是不可能与筑基中期的凶兽正面相搏,即便他神识出众。
先前入境时也试过对方的神识强度,只是一个照面便将他的玉台摧裂。
所以首先从长老们钓来的筑基凶兽那里作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