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这个阴魂不散的男人正躺在乡亲们不知从哪找来的木板上,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要不是他还有些微弱呼吸,任谁见第一眼都会以为这人走了有一会了。
宋相宜本来打定了主意要见死不救,谁知躲了半天终究没躲过。
这会在自己家门口看见他,她其实是有些头疼的。
但乡亲们都把人送来了,也算他命不该绝,她要还坚持见死不救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只能无奈的说道:“先把人抬进来吧。”
“哎!”
听她这么说,赵二叔咧嘴一笑,忙转身和乡亲们一起,抬着男人进了宋相宜的院子。
手上抬着木板,赵二叔嘴也没闲着,和宋相宜说:“你不知道,我在后山河边遇见这小子的时候,他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只当他死了,本来想着发发善心挖个坑给他埋了算了,谁知坑挖到一半,你猜怎么着,嘿,他又活了,要不是看见他手指动了,估计这会我都把人埋完了,要不怎么能说这小子真是命大。”
“是吗,那还真是挺巧的。”
宋相宜嘴上敷衍着应了几句,突然意识到什么,扭头问赵二叔,“你说是在后山的河边遇见他的?”
“是啊。”赵二叔一脸不解,“后山河边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宋相宜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低头替男人诊治,心里却一时间有些复杂。
赵二叔说自己是在河边遇到他的。
可她最开始遇见他的那个地方离河边少说有一里多地。
而河边是她下山的必经之路。
难道这人是真把自己认成了他娘,为了追上她,才往那边去的?
可他的腿……
宋相宜垂眼,视线落到他受伤的腿上。
难道他是一路追着她下山的方向爬过去,最后被河水拦住去路才又晕过去的?
宋相宜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她前世并没有见过他。
也就是说,恰恰是因为她这一世抄了近路,遇到了他又把他丢下,他才会一路追到河边被赵二叔所救。
因为一点不同而导致很多事情发生变化,这叫什么来着?
宋相宜努力回忆萱萱姐告诉过她的说法。
哦对,蝴蝶效应。
蝴蝶在某一处轻挥翅膀,便会引起另一处的一阵飓风。
前世这个男人不知最后是生是死。
但这世,他却是因为自己的重生而出现在这里的。
变数往往是从最细微的方向开始,那他会不会成为自己这一世的那一线生机呢?
宋相宜这样想着,心跳的越发厉害。
她已经仔细看过了,他右手有一层不算薄的茧子,很像是常年舞刀弄枪,拉弓射箭磨出来的。
再结合他身上打斗时被利器所伤造成的伤口,宋相宜很容易便证实了初见他时自己的猜想。
这人绝对会武功。
而且单看他身受重伤,还能咬着牙爬出一里多地的这份毅力,这人武功应该还不弱。
难道他是个杀手?
如果这人真的是个杀手的话,不知道她把他治好之后,他能不能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替她除了陈瑾轩。
宋相宜脑子里下意识冒出这么个想法,但很快就又被她否决了。
这人伤到了脑袋,又是傻了又是失忆的,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那些武功招式。
要是记得还好说,要是记不得,她撺掇他去杀陈瑾轩,那不是白白让人去送死。
更何况,就让陈瑾轩这么死了,那也太便宜他了。
不过她好歹救他一命,这恩情总是要还的。
该让他怎么还呢?
宋相宜暗自盘算着该利用这个人做些什么,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她已经给他把过脉了,身上的伤虽然看着吓人,却未伤及要害,晕过去是因为失血过多,只要止住血暂时应该不会危及性命。
棘手的是他脑袋上的伤。
她爹曾说过,人脑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脑袋上的毛病治起来也最麻烦。
宋相宜学艺不精,不敢轻易动手,只得先替他处理了伤口止了血,剩下的想等他醒了看情况再说。
这会天色已经不早了,帮忙抬人的乡亲都准备回家吃饭了,只有赵二叔要走不走的,脸上闪过一阵为难,说话也有些犹豫,“相宜丫头,你看,他……。”
略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受了严重的外伤,若是处理不好,极易引起高热,这种时候有个大夫在身边是最好的。
但偏偏宋相宜还是个没有出阁的大姑娘。
虽说村里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不会随便败坏她的名声,可弄这么个大男人放在她这,孤男寡女的终究不方便。
赵二叔既担心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出问题,又怕把他放在这里影响了宋相宜的名声,一时间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
宋相宜自然是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也没想着让他为难,于是极自然的接过话去,“就让他先留在我这吧。”
“这……”
赵二叔觉得是自己给宋相宜找了个麻烦,听她这么说还是有些犹豫。
“没什么的。”宋相宜笑笑,“医者父母心,治病救人哪有什么男女之分。”
更何况这人今儿个还真喊了她好几声娘呢,她总不能白占人便宜不是。
不过这话她没说出口就是了。
赵二叔见宋相宜表情不像在说客气话,才松了口气,和她一起把人挪到了西边放药材的小屋里。
这会赵婶已经打发小儿子来喊他吃饭了。
他也不好再耽误时间,应了一声就要回家。
只是临走时还再三保证,要是这人过了今日没出什么问题,自己明天一定把他接走。
“我知道了,您快回去吧。”
宋相宜见他这般小心,回了这么一句,也再没多说什么,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赵二叔一定不知道,她说不介意是真的不介意。
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与生死比起来,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仅仅是因为传出几句不怎么好听的流言,就能绝了陈瑾轩母子利用她的念头的话,宋相宜甚至不介意自己亲自下场编两句。
可她太了解这两个人了,利益面前什么都得往后靠,要他们主动放过自己简直不可能。
既然这侯府早晚都要进,她还在乎这些虚名做什么。
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对付这两个披着人皮的豺狼,把他们前世欠她的,一一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