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这么些年的侯夫人,宋相宜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因为自己丈夫的毒害而不得善终。
陈瑾轩给她下的是精心挑选的慢性毒药。
这药平时不易觉察,只会令中毒之人身体日渐衰弱,唯有药效发作时才知来势汹汹。
就如此刻,疼痛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宋相宜笼在其中,令她没有片刻喘息的余地,只能紧咬着下唇,任由鲜血从唇边溢出。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肯输了气势,憋着一口气死死瞪着眼前的男人。
她想在临终前将他的样貌深深印刻在脑海里,最好是喝了孟婆汤都忘不了。
只有这样,等他死后他们在地下碰了面,她才能一眼认出他。
届时,她一定要将这杀身之仇讨回来!
宋相宜想,这世事轮回,报应不爽,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宋相宜,你一个农户之女,能嫁我为妻,做了这么些年的侯夫人,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还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陈瑾轩虽然不把她的仇恨当回事,但也不免被这样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
他故作漠然的移开眼,轻掸了下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缓缓俯身将手覆在宋相宜眼前,隔住她的视线。
没了这令人如芒在背的眼神盯着,他轻舒了一口气,同宋相宜说道:“你也别怪我,要怪只怪自己命不好,挡了我的青云路。”
挡了他的青云路?
宋相宜哪怕知道了陈瑾轩人品卑劣,却也没想到他竟然能卑劣到这个地步。
当年三公主对他有意,想让他做驸马,但那时几位皇子已有了夺嫡之争的苗头。
他不想做个只挂闲职的驸马都尉,也不愿因尚主卷进夺嫡之争,便屡屡向她示好,最后打着报恩的名义连哄带骗的将娶她进了门。
在这桩看似是她宋相宜攀附的婚事里,陈瑾轩占尽好处。
且不说他先是得了个知恩图报的名声,成了世人眼里品行出众的正人君子,后又避开夺嫡之争,做了皇帝眼里的纯臣,仕途一片大好。
便是直到现在,京城众人提起他陈瑾轩,也多是称赞有加。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位在外人眼里这样光风霁月的平昌侯,背地里却是个为了利益权势而毒害发妻的伪君子,真小人!
现在新帝登基,他见自己无法在官场给他提供助力,没了利用价值,便狠心下毒,想杀妻另娶。
可她又怎么能甘心赴死!
“陈瑾轩,你,你一定会有报应的!”恨意涌动,宋相宜强忍疼痛,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
但这诅咒起到的效果,似乎也只是激怒面前的男人而已。
“可惜,就算有报应你也看不到了。”
陈瑾轩发了狠,直接取过宋相宜身侧的软枕覆在她面上,在她挣扎时死死按住,语气凉薄,“要不是林小姐介意你的存在,我原是想看在夫妻多年的情分上留你一命的,所以,这仇你可别记在我身上。”
求生的本能使得宋相宜拼命挥手想把软枕推开。
但毒药发作,加之沉重的窒息感,她根本就挣扎不动。
只能在万分不甘中任由意识逐渐模糊,直至彻底消散。
按说人死之后,原应该尘归尘,土归土。
但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寂静之中,宋相宜猛的睁开了眼。
令人绝望的窒息感还没散去,她睁眼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扯散领口,大口的喘息,直到感受到肺部充盈进新鲜空气,才慢慢平缓了呼吸,坐起身来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
只是才看了一眼,宋相宜便被惊的瞪大了双眼。
她不是已经被陈瑾轩毒害,怎么还能回到这个去侯府前住了十几年的这个房间?
而且更重要的是,明明她去侯府没多久,这里就因意外燃起的一把火被烧尽了呀。
那她看到的这一切到底是死后的幻觉,还是……
宋相宜胡思乱想间,脑子里冷不丁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该不会是她临终前太过不甘,引得老天垂帘,给了她重生一次的机会吧。
这想法一冒头便疯长,由不得宋相宜不去多想。
她看着屋内熟悉的布置,再望望窗外透着暖意的阳光,犹疑了片刻后,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
“嘶。”
胳膊处传来的疼痛让眼前的一切多了些真实感。
宋相宜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能有机会重活一世,她想自己应该是欣喜又庆幸的,但比欣喜庆幸先到来的,却是眼眶中滑下的泪。
似乎此时也只有眼泪才最能表达出她劫后余生的喜悦。
不过宋相宜并没有哭很久,她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
她深知,重来一回,绝对不能陷在过去的情绪里,好好分析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才是当务之急。
现在的她无权无势,只是一个身在乡野的孤女,要想明面上和侯府对着来,无异于以卵击石。
也就是说只要陈瑾轩还想利用她,那这侯府她就非去不可,想躲也躲不过。
更何况她还想着报仇,也根本就没打算躲。
只是去了侯府之后该怎么做,就要好好谋划谋划了。
哦对,还有陈瑾轩在最后说的那位林小姐。
宋相宜想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吏部尚书林大人的嫡女。
说起来她们还在一场中秋宫宴上见过。
当时这林小姐便对宋相宜抱有莫名的敌意,还说了些她配不上陈瑾轩之类的酸话。
宋相宜当时没有在意,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如果陈瑾轩对她下毒真的是出于这位林小姐的指使,那这位她也不能放过才是。
宋相宜沉思间还没等想好下一步的计划,院门先被敲响了。
来人应该是有要紧的事找她,敲门声急促且密集。
宋相宜思绪被打断,略微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有些心疼那被拍的震天响的门板,还是赶紧起身出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宋相宜就迎面对上了张小虎那张糊了满脸鼻涕眼泪的脸,着实被他吓了一跳。
张小虎这孩子打小就皮实,平日里小打小闹吃点亏,连干嚎两声都嫌丢面子,更别说是哭成这幅惨样了。
“怎么了这是?”
宋相宜替张小虎擦去眼泪,想着回屋里打盆水,让他洗把脸再说。
谁知还没等转身,张小虎一把抓住她的手,哭的更大声了,“相宜姐,求你救救我奶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