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底子不好,何瑞对院试还是抱有一定期望的,毕竟她还能听得进去课,而且听得很认真。
有一回听得投入了,像以前一样,忍不住转起了笔……结果从桌子上到同桌钱青儿的脸上以及何瑞自己脸上都是点点墨汁,后面刚好瞧见这一幕的傅湛塘也忍不住低笑出声。
何瑞一边帮钱青儿擦脸,一边连声说对不起,结果就是还不如不擦,钱青儿的脸直接被染黑了一半,形状好笑十分,何瑞死死憋着笑不敢出声。
钱青儿看着何瑞脸上的那一串墨汁:“你脸上也有。”
何瑞闻声忙胡乱擦了,不知怎的,两人此刻忽然对视一眼,看着对方的脸几乎同时笑出声来,何瑞忙捂住嘴,手放在额前挡着,直笑得脸颊酸痛,钱青儿爬在桌子上笑得身子发颤,饶是尽量小声,确还是吸引了陶静之的注意。
陶静之拉着脸看过来,两人却像点了笑穴一样还是止不住地笑。
在陶静之的一声斥责下,只见两人带着一脸的墨水从学斋里走了出来,被罚在廊上听课,期间还有人借着去茅厕的时候特地去参观一下她们——简直太丢人!
还好陶静之比较仁慈,赶在下课前让她们把脸给洗了,洗脸的时候,何瑞一个劲得道歉,钱青儿很豁达地表示没事,而且想起刚才的画面还犹自想笑。
那之后两人课间的时候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时不时一块讲个笑话,有时候还一起去茅厕。
从前的何瑞喜欢脂粉钗环,爱生气爱哭,说话娇娇弱弱的,钱青儿性子爽朗很是看不上,不过不知怎地,好像被摔以后她变了人似的,说话自然大方,也总爱大笑,有时候还笑得像只鹅一样,最近她越来越喜欢同说话何瑞了。
玩闹归玩闹,何瑞学习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午休的时候特地留出一段时间来练字,有时也会请教钱青儿一些笔法技巧,钱青儿有些纳闷:“你之前写字挺好看的,怎么现在写得那么难看。”
何瑞正拧着眉头,一笔一划地在那儿认认真真地写着,闻言:“那里难看了!我这都练了好几天了,你竟然说难看……”
看着何瑞满手的墨水,一脸的幽怨,钱青儿忍不住笑道:“……好看好看,你快练吧。”
钱青儿又忍不住疑惑道:“真的几天没写就写得这么难看啊?”
“业精于勤慌于嬉;君子曰:学不可以已;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钱青儿连忙打住,道:“行行行,你快练吧。”
面对钱青儿的疑惑,何瑞都是这么解决的,她感觉很有效。
……
这几日何瑞一心扑在学习上,想到钱青儿穿得朴素,而且两人渐渐成为朋友,她不好穿戴过于华丽,况且她自己又嫌麻烦,便也将腰间的佩饰,手腕上的一对镶宝石银镯都摘下来了。
那镯子上镶着几颗红宝石,是刚入夏那会儿珠翠坊出的新样式,韩倩微她们几乎都有,是何瑞哭着喊着求林氏给她买的。
林氏还有些纳闷,问她为何不戴着了,何瑞则很郑重认真地表示马上就要院试了,她要一心放在学习上,而且带着镯子写字不方便!
林氏大感欣慰:“瑞儿长大了,知道用功读书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见是句真言!”
但是韩倩微等人可不这样觉的,尤其是韩倩微,本以为何瑞不出三天就会舔着脸过来,但是都好几天了,何瑞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这些天,好几次休息的时候,韩倩微都引着其他几个女孩子故意在何瑞周围说说笑笑,结果何瑞钱青儿两人干脆直接出去,到游廊上休息。
一日,课间的时候,只见张婉儿同余春然嘀咕着什么,韩倩微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听着,不一会,余春然便笑得像朵花一样转过头来,笑声道:“何瑞,我能用一张你的宣纸吗?”
何瑞刚得了一副字帖,趁着课间正要准备临摹,闻声有些讶异,道:“你不是有纸吗?”
这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同原先预料的竟不一样,余春然本以为她会殷勤奉上的,只好犹自笑道:“你不给我用嘛?”
何瑞面无表情抽出一张宣纸递过去。
“谢谢何瑞,你真好!”余春然脆声道,“今天中午我们一块吃饭,你来吗?倩微和婉儿从家里带来好些饭菜呢。”
韩倩微张婉儿两人闻声忍不住微笑,却不回头,等着何瑞来问她们愿不愿意。
何瑞微微眯眼,似笑非笑地望了眼前的人一眼,然后拿起毛笔,低头描起来,慢声道:“多谢你的好意,只是……”说着便顿了顿,余春然眼中露出得意之色,忙笑道:“你别担心,婉儿她们答应了,我都跟她们说好了,带着你一起。”
何瑞抬了抬眼道:“只是……我带饭了,就不去了。”
说罢低头描起字来,看也不看眼前的人。
旁边一直低头不语的钱青儿,闻声忍不住去看余春然,只见她脸上挂着僵硬的笑,不可思议地盯着一脸冷漠的何瑞看。
韩倩微也是愣住,看向她的同桌。
张婉儿嘴角一抖,立刻阴阳怪气道:“春然,既然人家不识抬举,你就别硬凑上去!”
知道自己把事情办砸了,余春然赶忙找补道:“何瑞是不是这几日,我们没找你,你生气了啊。”
“这是什么道理,因为别人不找我就生气?”何瑞冷声一笑,“我可没那么大的气性。”
“那你为何不答应同我们吃饭。”
“我说了我带饭了。”
“你以前带饭了,也愿意同我们一起吃的……”
看着低头不语的何瑞,张婉儿忍不住讽刺道:“也是,把人好心当成驴肝肺,在这儿装什么高贵,叫你吃就是抬举你!”
何瑞将毛笔啪的一下放在砚台上,匪夷道:“跟你们一块吃饭叫抬举?你有多大的脸啊?”
平日里若是听到这么一句,何瑞大约就开始眼中含泪了,没曾想如今这样硬气,张婉儿冷冷一笑,转过头来:“总比你厉害,一个破酒馆整天就在那儿说个没完了!”
何瑞被噎了一下,气道:“你厉害难道就得陪你吃饭?要想找茬,有本事咱们一起去先生那儿理论。”说着就要站起来。
张婉儿有些怕了,恨到:“你就知道找先生!”
“不然呢,和你们吵个没完没了,浪费我时间?”
张婉儿瞪着何瑞,却说不出什么,见何瑞毫不畏惧地看着自己,只嗤一声将头转过去,余春然怕何瑞去找先生,也转过头去,不敢说话。
何瑞自然不想把事情闹大,便不再说什么,只长舒一口气,准备写字。
谁知前面的韩倩微却阴阳怪气道:“不是要去找的吗?不还是不敢……”
何瑞最厌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见她也没有说在面上,忍住不和她争辩。
张婉儿见何瑞不语便以为她怕了,立刻就有了劲头:“对啊,怎么不敢了?”
何瑞本来被韩倩微的话气得不轻,听到此话,只觉得张婉儿傻得可笑:“张婉儿,你真要我去啊?你不想想先生要是问起来,最终受责罚应当的是谁?是你还是韩倩薇?”何瑞低头描着字,“反正不会是我……干嘛非要把事情闹大呢?是吧,韩倩薇。”
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好像在感叹好姐妹之间你怎么能不安好心呢?
韩倩微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婉儿还以为何瑞是害怕要转头同她争辩,余春然已经反应了过来,拉着张婉儿的手忙道:“好了好了,别说了。”
余春然见张婉儿眼神愤怒略带不解地看着自己,低声道:“婉儿别说了,先生要真来了,咱俩指定被罚。”说完还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张婉儿到底是害怕先生,闻声熄了火,重重的哼了一声,低头闷声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