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王睿智!”
齐铭咳喘间瞥了一眼死不瞑目的赵诚,只觉得可悲莫名和说不出的凄然可笑,至于先前的痛恨和厌恶也都在毅王斩出的那一剑中随着赵诚生命的逝去一同消散。他不屑的嘴角上扬,轻轻一搐,看向一脸阴沉的毅王,轻声笑道。
“哼~”
对于齐铭看似称赞实则嘲弄讥讽的话语,毅王虽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但却又生生压住,只冷哼一声。因为说再多狠话与他们这种心智之人,除了表露出自身的恼羞成怒外,于事无益,反倒成了对手眼中的小丑。
见此,齐铭暗叹一声,想再激怒毅王看他歇斯底里的气急败坏模样怕是不能了,同时也不禁为二皇子有些忧心,有这样一个可怕的竞争对手,殿下想要顺利登临大位只怕很难!随即他又自嘲一笑,人死皆消,自己这个即死之人那能在管得了那么多?!只可惜……
无声息的暗叹一声,齐铭也不再啰嗦,捧着那千机阁奇珍缓步来到毅王近前,躬身说道“毅王,请看~”
“主子小心!”
惊呼中只听“嘭”的一声炸响惊起,然后就见一道身影已向着绝壁坠落下去,砸搅的云雾似潮水般翻涌。
“啪~”
毅王一把扯开遮挡在眼前的铁幕,双眼猩红,怒火欲喷,只怒吼道“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原来齐铭借着向毅王递接那珍宝之际却是想击杀他,好在毅王本就防着他并未放松警惕,在他要到近前时身旁的侍从王轩示意让另一个随从去拿,自身则防备中守护在君毅身旁,以至于齐铭再无机会。
见此,齐铭表面讥讽嘲弄之色浓重其实心中则遗憾叹息不已,终于不能真正为三叔公他们报仇啊!
然后在那随从来到身前之际猛然启动手中珍宝的自毁装置,顿时只听“轰~”的一声炸响传开,只见漫天铁屑暴起横飞,射杀而开。
顿时在急促的破空声中一阵连绵的“砰砰”声下,伴随着声声惊呼与惨叫间,毅王已被其身旁的侍从王轩挡护在身后的同时撑开一片铁幕,将他完全护住,没有伤到分毫。但其他人则没有如此幸运,尤其上前去拿珍宝的那个侍从,说是万箭穿心也不为过。
惋惜中齐铭一脸遗憾,拼着最后一丝力量,向绝崖下倒去。
其实他手中的那珍宝并非千机阁的奇珍,而是唐门之兵,名为“鱼腹”又称“玉石俱焚”,既是暗藏秘宝的奇器也是一件威力不俗的煞兵,一旦引爆将不分敌我,所以在齐铭拿出时已做好鱼死网破之心,但是可惜,终究没能成功,不过这结果他早已预料,毕竟一个皇子哪能那么容易被刺杀?!何况毅王这样得宠的皇子?!
至于他口中的秘藏却是没有欺骗毅王,只不过在此之前他已将那东西潜藏他处,当时原本也只是以防万一,不想竟真的成了关键一步暗棋。
坠落中齐铭隐约听见毅王暴怒狠厉的嘶吼,不禁得意一笑,同时望着极速从眼前闪过的事物,心头却莫名平静,轻叹着“原来此地景色竟如此怡人峻秀,可惜先前只忙着赶路竟没能欣赏。不过能当做埋身之所也挺不错……”
如此想着,齐铭竟有种上天待他不薄之感,想再多看几眼这美好的世间时却因为下坠的速度极快和身体的伤势,让他只觉一阵阵昏晕席卷而来,恍惚中眼前闪过他的一生,那一张张喜怒哀乐的面容和他意气奋发的年少到青年时愤慨与无可奈何的凄然…再到最后坚定心中的信念……都似画卷般浮闪而过,如烟絮般消散,只是没想到的是在最后他脑海中最清晰的却是那几句歇语“……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世间三千金,百年一抷土,皆求命里贵,不识性本臻。此身外之物赠予有缘人,望好自为之!”
至于他说的那句“南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也没有骗毅王,而是其中秘藏中的一句,关系着那东西的使用或其他作用,所以才能让毅王相信,不然以毅王的心机和掌握的消息,哪里又会相信他?!
“砰~”
一声沉闷震响中伴随着骨肉爆裂的剧痛,淹没了齐铭所有的念头,也截断着他最后的意识,也就在此刻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忽然一声悠远飘渺的轻叹在他意识消散的瞬息飘起,明明感觉很远,然而却又清晰的似在耳边,只是他却在无法探究。
时间是一个玄妙的东西,它能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一切,曾经的刻骨铭心,抑或肝肠寸断;它也能在悄无声息中孕育所有,不经意的念想,或是一枚特别的种子。
“四年了?!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
长寿激动的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心中说不出的紧张和迫切,抓着心口佩戴的平安袋,种种思绪翻滚不停。这平安袋里面除过那年娘给他求来的平安符外还有一枚灰黑的石头。
平安符在这些年的配戴中哪怕他很小心的呵护着,也因为一次次的抚摸而褪色和磨损的有些破碎,至于那枚灰黑的石子却被把玩的有些滑亮,虽说不是奇特但也看上去比之开始好了太多。
此刻长寿在小心的看了一眼平安符后,再次把玩起那颗石子,或着说石珠,其实说是石珠也不大准确,因为他并不算太圆润,反倒更像是一枚莲子的模样,不过却是比莲子大了几分,而且表面有些粗粝,哪怕已被长时间拿在手中磨搓也不过略平滑点而已,捏在指尖仍有些硌刺感。
这两样东西算是他家里最后的念想了。
想到这些,长寿的眼再次红了起来,泪水滚落,心中说不出的悲凄痛楚泛然涌起,浸染着他的身心,哪怕已经过去了四年的时间,可是那种噬心蚀骨的悲恸却并没有减少分毫,反倒因为岁月的滋养和心智的成长,化为刻骨锥心的恨,明白了那一场惨绝人寰的灭杀绝非只是那些大人们口中的兽袭。
“爹,娘~三太公,水牛叔,三婶娘……你们放心,我们一定要找出真相,让那些害你们的恶贼,血债血偿!用他们的命来祭奠你们的在天之灵!你们要在天上要保佑我们,看着我们手刃仇人!”
长寿紧紧的握捏着手中的石珠,心底暗暗发誓,同时祈祷着希望这次回去能见到大壮哥他们,也期望着他们这几年间一切顺遂安康。
这样想着长寿心中的悲痛渐渐隐去,目光不由的再次落到手中的那石珠之上,神情缅怀中夹杂着缕缕困惑。
这石珠究竟是什么他其实也不知道。当年他们十一个孩子从山里回来后发现村子已经没了,所有人都死了,他们瞬间懵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觉得的天旋地转中一阵阵的黑暗似凶残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要把他们吞噬。他们不敢相信,只觉得这是梦,一场恐怖无比的噩梦。可是谁?!谁的哭声嘶嚎打破了它?!糖豆?!还是元宝?!那一声“爹,娘,我怕~,你们在哪?!”。让他们猛的惊醒,这,不是梦。瞬间,绝望与恐惧,茫然和惶恐,无助与悲痛迸裂,似决堤的洪水滔天,把他们淹没,沉溺,让他们窒息,悲恸欲绝。
一时间,他们所有人悲绝哀嚎却又疯了一般冲扑向各自的家,祈求着乞求着奇迹的出现。
只是奇迹,有吗?!
“爹~娘~”
长寿不由的低声呼唤,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当年那悲绝的一幕。
家没了,眼前只剩一片烧的焦黑残败的断瓦残垣,曾经那个清贫却充满温馨欢笑的院子没了,此刻能看到的只是一片狼藉苍夷,哪里还有过去的丝毫温暖?!
“扑通~”
长寿无力的瘫跪在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泪滚落着无声息碎落,只觉得整个人也在不断的坠落,坠落,一种从没有过的空将他淹没,他什么也想不起,只愣愣的呆着,悲痛的窒息一点点加重,好似一双无形的手在扼制着他的喉咙,越来越紧。
“爹~娘~”
突然,长寿撕心裂肺的哀嚎一声,扑爬着冲进院子,不顾危险的冲进已被烧的坍塌的家,疯狂的翻找着,翻找着……
希望找到什么却又害怕找到什么,他不知道。
“哗啦~”
一声脆裂的翻响中,卷起阵阵的黑灰,弥漫在整个房间,呛的长寿睁不开眼却又强睁着不敢闭上,生怕错过什么却又害怕猛然出现什么,只熏得他眼泪横流。
忽然长寿心头一颤,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都不由一晃,地上两具焦黑的尸体,早已被烧的残破不堪,虽然看不清原貌可是那一刻长寿明白这就是他爹娘。
他娘身体不好,常年不大外出,总在家里织补刺绣,所以手骨因为长久的劳作而有些变形,除此之外,那已被烧的几近灰烬的针线包则是他娘的喜爱之物。至于另外那具尸体只从姿态来看则是他爹的,扭转的身躯看似要抱着保护身下的人,可惜却连自己也惨死当下,因此两具尸骨才叠重在一起。
“爹~娘~”
长寿再也站立不住,扑通一声跪爬在地上,哀嚎悲恸,整个人蜷缩着抽搐不已,一种说不出的疼痛在身体中焚烧,似要把他也烧成灰烬。此刻所有的希望与幻想都泯灭了,只觉得眼前一阵阵黑暗涌起,世界在崩塌中片片零落,心头猛的悸,似被搅碎却又像是挖空,剧痛的窒息感让他一口气没接上顿时昏死过去。
“哀~”
一声飘渺的叹息随着山风拂过黄泥滩村,掠过这曾经恬淡悠然却又充满生机欢笑的山村,然而此刻浮起的只有悲凉凄怆与惨不忍睹,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等后来长寿他们在醒来时,城府的大人们来了,这些大人们再一番审问过这些可怜的孩子后,轻叹一声,说什么“如此兽袭,惨绝人寰!定当上报朝廷,绞杀恶兽!”。
悲伤到麻木的这些孩子,一个个杀了一般,除过流泪就只呆愣的看着他们被摧毁的家,心里空空一片,直到将自己的亲人们都埋葬后才有嘶哑的哀嚎出声,明白他们真的成了孤儿,从此零落世间。
之后官府的大人要带他们离开时,这些孩子才渐渐清醒了些,悲绝不舍的望着废墟一般的家园,最后一次各自冲回了家,捧一抷灰土以作故土之根,倾诉着他们终究还会回来。
长寿看着被烧的废墟一片的家,轻轻的一步步进去,缓缓的把那些杂乱的物件竭力摆放整齐,望着早被烧的破碎的香炉,稳稳的摆正,虽然已裂成两半但凑拼着还能站住,然后朝着曾一直供奉先祖排位的方向重重跪倒,砰,砰,砰…连磕数下,再次起身时已泣不成声,头也不回的抓了一把香灰塞进怀中的包袱之中,再不敢停的离开。
而也是这一把香灰中长寿后来发现了那石珠,虽奇怪香炉中怎么会有石头却也没去多想,只当是爹娘所留,从此装在平安袋里挂戴在心口就是四年多的光景。
其实长寿不知道的是,他认为的这平常无奇毫不起眼的石子,权以慰藉他对爹娘念想的石头,却是掀起无数人争夺,血流成河,厮杀不休,溺过尸山血海也在追寻的奇珍异宝,更是导致他黄泥滩被灭杀的鸡犬不留的“罪魁祸首”。被毅王苦心积虑也要得到却徒劳一场却被齐铭神不知鬼不觉的藏在他家香炉之中的遗藏钥匙。
“呲~”
就在长寿把玩着石珠之际,突然一声尖锐无比的嘶鸣声响起,宛如一道尖锥刺进脑门中又轰的炸开,顿时只觉整个人像被狠狠的砸了一锤,脑浆几欲迸裂,来不及疼痛出声,一口鲜血已伴随着剧痛与晕厥喷出。
“噗~”
七窍流血间,长寿那一口鲜血直接扑在手中的石珠之上,接着整个人蓦然一瘫已昏死过去,而那手中的石珠好巧不巧的又掉回进他怀里,浸染在他七窍涌流出的血渍之中,最后滚翻进领怀中。
“妖邪,你敢!?”
就在长寿昏死的瞬间只听一声怒吼响起,原本还在天际的声音已似雷霆轰隆隆滚压而来,瞬间压住那嘶鸣钻耳的恐怖之音,镇的整个天空都在回荡。
尽管他还想听清楚是怎么回事,然而眼皮已不受控制的垂落,失去了意识。
“嘎嘎…贺道友别来无恙!”
只听一个犹如恶鬼之声的嗓子沙哑的笑道,同时手中法诀不停,控制着一枚殷红的珠子,于虚空中浮悬转动,竟吞引着方圆十里的精魄气血,化为一道道一缕缕的烟絮一般凝聚而来,最后都容纳进那珠子,使得原本就殷红的颜色更加明亮,泛射出阵阵猩红的光芒,夺目却又危险。
“哼…血清鸣,你如此残暴不仁,不怕有伤天和,他日雷劫吗?!”
来人竟是一个道人模样的年轻人,只是若细看其装扮却又与世俗常见的那种老道不同,尤其那衣袍之上的云纹图案勾勒出的却是两条极大的阴阳双鱼。
“哈哈哈……有伤天和?!贺兰芝,你修行修道狗肚子里去了?!你都说了我是妖邪,还怕什么伤天和吗?!至于天雷~大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不会不懂吧!?”
血清鸣大笑,一脸的不屑说道,既然已经被阴阳宗的人撞见,今天不做过一场是不可能的,索性他便直接撕破脸皮。
“果然是邪魔外道,不可理喻!该死!”
被血清鸣如此指着脸叫骂,哪怕贺兰芝养气功夫不俗也不免有些愤恨,何况他本就厌恶妖邪之徒,生性正直疾恶如仇。说着手中拂尘一甩已如万千利剑出鞘一般刺向血清鸣。
“呵呵~要打便打,怕你不成,满嘴的大义凛然,其实不过伪君子一个!”
面对劈杀而来的拂尘利剑,血清鸣毫无惧色,抬手一拳轰出间只见一道血光闪过,便见其拳劲中化出一道道血狼,扑杀着向那拂尘冲去。
“轰隆~”
一声巨响炸开,掀起阵阵飓风,肆掠的那一片气流呼啸不已,摧毁着两人脚下的山林树木,倒下一片,溅起一片木屑落叶。
见这一击被血清鸣轻松当下,贺兰芝并不意外,虽然他痛恨其炼杀生灵修炼邪功但却并不轻视其实力的强大,因此也不认为自己能一击将其击败或击杀。
只见他身形一转,脚踏星辰轨迹,手中拂尘一摔,再次劈斩向血清鸣,而且他这一击远比之前的一击更加强大,所过之处劈斩的虚空都发出撕裂之音,溢散开缕缕灵光星芒,携带着强大的威势镇杀的向血清鸣笼罩而至。
面对这一击,血清鸣也不敢怠慢,别看他嘴上骂的欢其实面对贺兰芝却是谨慎非常。要知道贺兰芝可是能被称之为阴阳宗的后起之秀,其修为实力可见一斑。因此只见他顾不得再用血灵珠去摄取精魄气血,身形躲闪间双手法诀变化,引动着血灵珠嗖的一声飞到身前,光芒绽放,化出一道光罩护住己身的同时又射杀出缕缕猩红的光芒向贺兰芝袭去。
“砰,砰,砰…”
一连串急促的击撞声炸起,只见拂尘的数道劈斩竟全被那血红色的光芒抵住,虽然被震的泛起道道涟漪却并未破碎。
而其射出的血灵噬光瞬息即至,洞穿着要将贺兰芝击杀,虽还未及身却已让贺兰芝有种周身血液翻涌燥热之感,同时爆发着恐怖的嘶鸣之声,宛如厉鬼嘶鸣具有可怕的摄魂夺魄之力,勾扯着他的神魂似要吞噬。
“哼~”
面对着这诡异阴邪的一击,贺兰芝冷哼一声,手中法诀捏变,顿时周身生出一道道玄妙灵光,不但阻挡去那血芒的袭杀而且还将其炼化,顿时只见一道道青烟生起伴随着鬼厉的嘶鸣,那一道道犹如活物的血芒竟被全部泯灭。
两人出手极快,看似只是一击却已彼此袭杀数次,此刻错身而过,彼此方位调换,只是仍不分高下,各有得失。
顿时看向彼此的目光一凛,明白这一战只怕并不轻松,顿时彼此对峙间气势再涨,周身威压涌动,引动着天地灵力似潮水般迭起,以各自为中心流转不息。
而就在贺兰芝与血清鸣厮杀对峙之际却不知在他们的下方一个孩子的命运竟因为他们的出现而改变,而他们的命运在某一天也因为今天的发生而不同,所谓因果轮回不外如是,天道报应丝毫不爽。
只见长寿七窍之血被那灰黑的石珠沾染后,原本顽石一粒的石子却有了变化,只是这变化太过稀微极难发现,若不是那沾染的血渍逐渐消失和石珠上突然浮现出的光华流转而过,只怕也并不能确定它的变化。
而也正是这一点变化才让长寿不至于就此葬身在这一场无妄之灾中,从而踏上一条不同于世俗繁华却更加瑰丽的玄异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