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老者回头想想。那一场奠定天下格局的大战中，他是落败的一方。肉体被打的灰飞烟灭，只有一道残魂藏在这宇宙角落的小世界里，一年又一年地寻找传人，甚至想过是否到寿终之时也无法如愿。如今终于找到了满意的弟子，纵然他经历过太多，也不免心神动摇。
抿了抿嘴，笑着对笔直站在眼前的少年说到：“第一次叫师尊，不磕两个头吗？”
十三一听，这是答应了收自己为徒。连忙跪下，邦邦连磕三个响头。老者大喜，连忙拉起他：“够了，够了。好徒儿。说罢从手指上取下唯一一枚黑色的戒指，套在十三手中：“第一次磕头，师傅如今身上没什么东西，这枚戒指便送给你。”
杨十三知道这是储物戒，看着老者干干净净的十指，明白这可能是师父唯一的财产，正要拒绝。这老者却拉他坐下，正襟危坐在他正面，神色严肃起来：“既入我门，便必须知晓本门渊源。”
“我原本的法号是天通道人，因本门唤作截教，取截取天地质意，后来修行小有所成，亦有人称我为通天教主。无论是截教，还是我的道号，日后你再外绝对不可传出，否则定将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谨记。”
杨十三连忙点头，通天教主这个名字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却也能感觉到这个名字后面代表的实力。
天通道人继续说道：“本教原本人丁兴旺，你有十二位师兄师姐，他们的名字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在九万年前本门遭遇的大变中大部分都陨落了。你今天加入本教，是他们最小的师弟，若是他们还在人世，也会把你当做亲生弟弟一般对待。你给他们一人也磕一个头吧。”
杨十三从善如流，跪下开始磕头。磕到第十一个，通天教主让他停下了，说到：够了。你大师兄还在人世，他将来是你的第一大仇敌，就不必磕头了。
杨十三刚入门，什么都没学会，就平白无故多了一个至少修行了九万年的老妖怪敌人。但是他倒也不惧，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正是这个道理，换成在修行界待够十年的人，就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在杨十三看来，九万年和九百年没什么区别。
他盘地坐下，好奇地问道：“师傅，大师兄什么修为？”
天通道人回到：“九万年前，他就是捏圣九品。他的资质非凡，又位高权重，想来如今至少也是真圣三品了。”
杨十三不太明白这是修为高还是低，继续问道：“师傅，那修行一共有多少境界？”
天通道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教导过徒弟了。截教发展到后来，成员数以亿计，说起来都是他门下弟子。但是只有最开始的那十二个弟子，是他从小孩子开始亲手教导而成。他真的，很想他们。
回过神来，笑着回答到：“修行无止境，到底有多少境界，为师也没有那个资格去断定。但是现在的修行体系中，是仙神圣三个大境界，仙境筑基，神境飞天，圣境不灭。每个大境界又有三个小境界，窥境入门、涅境巩固、真境大成。同一境界，随着实力增加，识海中花开九瓣。于是便有了九品之分。圣境之上，为师也听说过一人，那却是不可知的境界了。“
都说修仙，作为凡人，杨十三第一次对于整个修行世界有了这么清晰的认知。
不对，大师兄现在是真圣三品，而且还是至少。杨十三虽然觉得修行了十几万年的人修为肯定高深，但是当确定这个高深的程度，是世界最顶级的那一批修者之列时，并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敌人。他现在人有点晕。
通天教主看了看杨十三难看的脸色，笑了笑：“怕了吗？你大师兄虽然不错，可是为师的仇人中还有几位修为跟他差不多，甚至更高。”
比真圣三品更高。杨十三有点怀疑这师父是不是在吹牛皮，吓唬他。可想了想不至于，正因为他一无所知，所以更没有理由要骗他。
这就是江湖催人老，因为人只有在经历过很多后，才会明白那些简单的数字后面代表着什么。以俗世中举例子，一个月收入只有三两银子的人，或许刚开始觉得在裁缝那里定制一件十两银子的衣服并不算什么，因为他也可以做到，那些身穿几百两银子衣服的人，在他眼里才算是真正的富豪。
可是等他真正的开始自己的人生，他就会发现，他和那些穿十两衣服的人差距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大的多。因为十两银子衣服的背后，是几千上万两银子的房屋，是成群的仆役，是每天花掉他一个月收入的开销。
所以，如果杨十三是此刻正在大殿中打坐的玄镜长老，他会道心破灭，惊惧而死。但他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年，怕，但是没有那么怕。
当然他还是有所犹豫，不过通天教主的性子他算是比较适应了，通达随和，不拘小节。于是还是开口到：“师父，我之前说的，是真心话。可是大师兄位高权重，修为这么高，您又说还有比他更强的，把复仇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是不是不太靠谱啊？”
说完他看了看通天教主的脸色。
却不知通天教主故意说这些，就是为了考验他的胆色。另外，几万年来收到这个弟子，虽然说经历过大弟子的背叛，他也不知道未来这个弟子会走到哪一步，但还是希望可以尽量让这个弟子明白他要面对的是什么。
杨十三让他很满意。
他点了点头：“是的。你大师兄悟性非凡，又修炼了本门的顶级功法，度人经。我的其他仇人，更是修为卓绝，个个麾下兵马如云。如果按照常理，即使我传给你比度人经更强的功法，以你的悟性、身世背景，还是没可能站在他们面前的，复仇更是不可能。”
“但是！”通天教主故意停顿了下，原本低头不说话的杨十三猛然抬起了头。
“我困在这里九万年，也想了九万年。抛开恩怨不谈，这天下本就是没有弱者的安身之地，你说凡人是修者的鱼肉，那仙境修者在圣境修者面前与蝼蚁又有何异？”
说到这里，通天教主犹豫了一下，挥出了两个光团，一金一黑。
杨十三仔细打量两个光团，金色的光团发出的光芒和通天教主化身的金光一模一样。而黑色的光团，他只看了一眼，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莫名的恐惧。
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这两个光团，通天教主对杨十三说道：“十三，为师收你为徒。固然有复仇的原因，但是也会真心把你当徒弟对待，而非复仇的工具。只是天地之间，因果掺杂，你入我门，将来必然会沾染我的因果。如今你会不明白，为师却也不愿让你心中有嫌隙。”
杨十三虽然磕头拜师，心理却正如通天教主所说，更多的是把这当做是一次交易。如今听见通天教主这样说到，心中一股暖流，眼眶红了起来。
“哎，痴儿。”通天教主拍了拍杨十三的头，给他介绍到，也是新的选择：“这两个光团里面，是两个不同的功法。金色光团里，是本门不传之秘，也是只有教主继承人才能修炼的功法，无量劫经。你资质虽然一般，修炼此经，日后定能跻身天地间最强大的存在之一。”
杨十三听的心神荡漾。这无量劫经修炼的前途如此远大，而且看来也是通天教主修炼的功法。他性格沉稳，心知那黑色光团能被一起拿出来，也定然是不逊色无量劫经的另外一门功法。
谁知道通天教主接下来的介绍却让他出乎意料。
“这黑色光团中，是九万年来，我自创的一门功法。修行界中从来都是法不传二门，一般来说没有人会拿出自己的修行功法出来展示，更不谈去评级。但是在我看来，你大师兄修炼的度人经，和我修炼的无量劫经，如果以修行的境界来划分，都是圣级功法，而且是最高阶的圣级功法。”
“而这部功法“，通天教主拿捏了下用词，“我还没有给他取名字，但是如果评级的话，你可以把他看成窥仙境一品。”
窥仙境一品。杨十三换算了下，呆住了。这不就是最低级最低级的功法吗？
但是他又想，师父这样的人物，花了九万年才自创的一部功法，一定不可能这么简单。于是问到：“师父，莫非这部功法有什么另类之处？”
通天教主虽然经历大变和快十万年的隐居，性格有所变化，但可以看出来他之前是一个疏狂不羁的人，见自己这便宜徒弟虽然资质如同朽木，但是脑袋却不是一般的聪明，不由地十分欣慰。修行界中的尔虞我诈比凡间更甚，杨十三虽然天赋奇差，但是一个好脑袋倒是足以弥补。
于是继续说到：“不错，这门功法确实有它的独到之处。甚至，可以称为天下第一邪功。”说到这里，他不由地叹了一口气：“本门的最高功法无量劫经，是由我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祖当年传授给我的，也可以肯定，这是天下最好的功法之一。但是自从我突破到一定境界后，就能感觉到这门功法有所限制，于是着手去改善，却成效甚微。大变之后，我逃到这里，一败涂地，却也算福祸相依，让我感悟到这篇邪功。”
介绍完这门邪功的来历后，通天教主继续介绍这门功法的杜特之处：“修行界中从来崇尚高阶功法，虽然法不可轻传，但是一个标准却是很简单。那就是能够支撑越高境界的功法，越高级。何谓功法，修行者掠夺天地灵气炼入法源，而功法就是法源中将灵气转化为境界的方法。境界不同，方法不同。所以好的功法标准有二：第一，必须有足够境界的后续。第二，吸收和转化灵气的速度够快。”
杨十三初入修行，从修真一无所知。这些道理却是他最需要学习的，也是他运气很好，遇见了通天教主，用最简单的道理给他讲明白了许多人一生才能明白的道理。
通天教主继续说道：“修行者中有一句话，叫“一法定终身”，也正是因为一旦选择了一门功法，法源筑基，那便是只能一条路走到底，因为每个境界上承下启，一旦改休他法，就会境界崩溃。除非自绝修为，从头再来。而这部功法，却是与众不同。”
他考量到杨十三：“修行就是吸收转化天地之间的灵气，十三，你认为天下灵气最浓郁的东西是什么？”
杨十三想了想，他在俗世里听说过关于修仙的种种传说，于是回答：“弟子听说，天地间有灵石，有灵山洞府，有神丹妙药，修者们都很看重。想来这些应该算是灵气最浓郁的东西了。”
通天教主摇了摇头：“不错，这些都算是灵气汇聚之处。不过真正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却是修者本身！”
杨十三呆若木鸡，而通天教主却悠悠然说到：“为师当初被最相信的人背叛，天下群起而攻，流落到此地。初逢大变，心性十分偏激，入魔而不自知。认为天下人人都是可杀之人，于是便创立了这部邪功。灵台清明后，认真审视这门功法，自己也不寒而栗，想不起自己创造它的过程。所以与其说是我所创，不如说是天地借我之手而创。”
“这门功法之所以称为邪功。就在与其他功法都是循序渐进，按部就班，只有有足够的时间和资源，功到自然成。而这部功法，却是反大不相同，在每一个境界，他吸收外界灵气转化为自身境界的方式都是一样，并不变化。但是转化的速度却是奇慢无比。而还有另外一种方式，它吸收转化的速度却是天下第一。”
杨十三的心神内，通天教主停止踱步，缓缓地看向他。深涧外，原本万里晴空，却突然变得漆黑一片，倾然暴雨雷鸣。
十万大山里，原来八十万采药人，如今却只剩下二十万人不到。这二十万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大大小小地分布在几十个被圈禁起来的营地里，一些被赋予了特殊权力的采药人正用鞭子驱使着其他人，在狂风暴雨中搜寻每一寸土地。其中的一个营地，大雨中时不时有人举起一只手，手里捏着一株鲜艳的火心草，于是便有充当监工的采药人前往取走，并给他一些食物和饮水。
被取走的火心草，又被一株株送到营地最中央的帐篷里面，一个闭目打坐的小胖子面前。随着雷鸣声想起，他缓缓睁开双眼，抬头看了看，不知为何，刚才他心里突然产生一种隐隐约约地压抑感。
如果杨十三在这里，就会认为这个原本慈眉善目如今却神色刚毅、杀气十足的人，正是当初在兵旗里想要招揽他的。
罗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