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顾寒心中的茫然更加浓厚起来，他还没有明白过来刘真阳所谓的“幸存者”是什么意思。
“野庙村的人都死在了魔王手下，你是唯一活着的。”刘真阳顿了顿，接着说道，“但很可惜，你也得死。”
他说着“可惜”，脸上却丝毫没有遗憾的神色。
顾寒心头如遭重锤，他完全没有把刘真阳的死亡预告放在心上，“这，这不可能，我今天早上还看见了他们。”
“朝生暮死，大道自然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刘真阳声音平静，“而且，你应该没有什么亲人在村里。”
顾寒心急如焚，他只想快点回到野庙村，眼前这个道士的冷漠叫他不适。
“好了，咱们走吧。”刘真阳一挥袖子，语气还是没有丝毫波澜。
“去哪里？”
“蜀山。”
顾寒摇摇头，稚嫩的眼睛在血污之中流露出倔强的眼神，“不，我要回野庙村。”
刘真阳脸上头一次出现极淡的情绪，像是疑惑，“我说过了，野庙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我不信。”顾寒昂起头，虽然心中忐忑，还是迎上刘真阳的目光。
刘真阳沉默了片刻，他觉得这凡人少年会是个爱惹麻烦的家伙。
“好。”
道士的回答简短有力。
顾寒还没有反应过来，刘真阳温和有力的手掌就搭在了他的肩头。他忽然感到自己失去了片刻的意识，再恢复过来的时候，已经落在野庙村的村口。
这样的变化叫顾寒瞠目结舌，但是眼前的野庙村却叫他感到震惊和悲怒。
村子里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一丝灯火，甚至连血腥味都没有。只剩下满地的衣物。
顾寒看见了一片灰色的影子，那是田大叔今早穿着的衣服，如今连着草鞋随意扔在地上，好像被猎人剥下来的兔子皮。
“他们的运气比较好，只是被魔王吃掉。”刘真阳开口说道，整个村子近百人的死亡似乎并没有对他的情绪造成波动。
顾寒心中怒气升起，眼眶通红，“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由得握紧拳头，可是虎口的伤却被一个硬物硌疼，吃痛之下，紧握的拳头又骤然松开。
“啪嗒”
硬物坠在地上，原来是那尘柄。
这尘柄上的土石散落无几，露出它真正的模样，居然是把比手掌稍长几寸的青色短剑，宛若玉制。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再捡起这柄飞剑。”刘真阳没有将少年的无礼放在心上，反而提醒道。
顾寒这时候才知道这尘柄叫做“飞剑”，他抬头瞥了一眼刘真阳，还是把飞剑捡起，也不管锋利与否，直接插在腰带间。
刘真阳的眉头挑了一下，更加确定这是一个爱惹麻烦的小子，“你的运气就不是那么好了，被魔王侵袭，不如直接死掉。”
顾寒觉得这道士说话越来越难听了，而且越发难懂，他伸手抹掉要掉下来的眼泪，不愿在这道士面前展露软弱，“什么魔王？”
“就是那团蓝光。”刘真阳这个时候脸上才有了一些表情，像是厌恶。
顾寒忍住心中不断泛起的悲伤，提醒自己不要哭，“你是说那个妖怪？”
刘真阳摇摇头，“我说的是那团蓝光。”
顾寒更加疑惑了，他搞不明白，刘真阳为什么要把蓝光和妖怪分开，那明明就是一样东西。他又忽然想到，自己该进村子里找一下，也许有人还在。
“魔族没有形体，他们抢占别人的身躯。”刘真阳接着说道，脸上的厌恶更甚。
顾寒这时候才有些明白了，蓝光和妖怪好像真的不是一个东西，但他不在乎。他走进野庙村，希望找到和自己一样的幸存者。可是他只看到一件又一件的空衣服落在各个地方，土炕，院子，小道。
起先的悲伤在寻找的过程中变成翻滚的愤怒，到最后，却是一股无止境的茫然。
并没有一个熟悉的脸庞出现。
刘真阳没有阻止少年的搜寻，他还在想着要怎么处理掉这个被魔王侵袭的孩子。
大概两刻钟之后，顾寒重新回到刘真阳的身旁，他的声音显得失魂落魄，“没有其他人了。”
“这也是他们应得的。”刘真阳一脸认真，“也包括了你。”
顾寒再也忍受不了这道士的冷漠了，他眼眶湿润起来，声音却无比坚定，“你凭什么这么说！”
刘真阳似乎没有想到这少年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旋即恢复，“荒废道祖庙，背离道统，自然无法被庇佑。”
顾寒抹掉即将掉落出来的泪珠，接着问道，“难道建了那个庙，魔王就不会杀了他们吗？”
作为一个偏僻村庄的小樵夫，顾寒今年只有十三岁，完全不知道“道统”意味着什么。在他的认知里，最厉害的人就是神诏会里的大符师。
刘真阳满脸平静，少年的质疑对他来说和路边小虫的鸣叫没有什么不同，“你被魔王侵袭，说出来的话已经有入魔嫌疑。”
顾寒更加生气了，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道士老是说一些自己根本不理解的话，他不知道什么是“入魔”，但是却知道“嫌疑”不是什么好词，正要开口反驳，却听见一阵脚步声从身后的村庄之中传来。
“你错了，村子里面还有其他人。”顾寒高兴的转过身，但是很快，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村子里面的确走出一个人，但却不是野庙村的居民，而是一个身穿华服的青年人，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面容清瘦，眼窝凹陷，看上去有些憔悴。
在他的腰间，挂着一个黑色方形铁牌，上面镌刻着七个红色的圆点。这说明此人是神诏会中一个七印大符师。
顾寒心中的失望顿时变成高兴，凝固的笑脸也重新展开，他还从没有见过七印的大符师。只是很小的时候，和村子里的人进城，看到了一个三印符师。这在很长时间内，成为他和同龄人吹嘘的资本。
“你是神诏会的大符师？”顾寒走上前问道，声音都因为激动有些颤抖。
那青年人却似乎没有听到，并不回答少年的问题，而是一路走到刘真阳身前，深行一礼，“神诏会孟天明，拜见蜀山掌门，没有想到您会大驾光临。”
刘真阳简单回礼，声音却没有什么客气，“我来这里追踪一个受伤逃窜的魔王。”
“那么看这结果，必然是道统大获全胜了。”孟天明接着说道，语气中却没有什么祝贺的意思。
刘真阳保持沉默，没有说些什么。
顾寒见孟天明向那个道士说话行礼，心里焦急起来，他还以为大符师是来给野庙村的人报仇的。
“大符师，你是来给我们村子的人报仇的吗？”顾寒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开口问道。
孟天明似乎此刻才发现顾寒的存在，转头道，“报仇？魔王已经被这位仙师收服，只需要扔进蜀山的祓魔法器，你的大仇就得报了。”
“可是......也许有其他人，还活着，像我一样。”
顾寒眉头皱起，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相比那个冷漠的蜀山掌门，他更喜欢和孟天明说话。
“不可能，我已经查看过，除了你，没有人活着。”孟天明摇摇头。
顾寒这回完全愣住了，对他来说，一个大符师的话，可远比那个道士要有说服力的多。
“那，我该怎么办？”少年接着问道，“我又要去哪里呢？”
孟天明向少年投以安慰的笑容，“没事儿，咱们去京城，神诏会能收留你。”
刘真阳眼神微动，似乎发现了什么，但他依旧保持沉默。
“刘掌门，这孩子，就交给我们来处置吧。”
孟天明说道，伸手搭向顾寒的肩头。可却落了一个空。
“不行，他得和我去蜀山。”
刘真阳右手搭在顾寒的肩头。后者一脸茫然，还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移动到这边的。
孟天明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什么时候道统也对这种穷乡僻壤的凡人小子感兴趣了。”
“他被魔王侵袭，可算不上是什么凡人。”
刘真阳回答道，脸色越发冷漠，要不是看在整个神诏会的面子上，他才不愿意和一个小小的七印符师在这里浪费时间。
孟天明露出疑惑的神色，旋即笑了起来，只是有些假，“刘掌门真是说笑了，魔王侵袭之后，他还能这样活蹦乱跳吗？”
刘真阳嗤之以鼻，他对这个年轻符师的忍耐已经到达了顶点，“我从不说谎。”
“那这个孩子，我更得带走了。”孟天明收起笑容，“凡人的事情，还是交给凡人比较好。”
刘真阳冷笑一声，“凡人？”
一道微弱的白色光芒忽然从顾寒的胸口出现，继而扩散到全身。少年还来不及惊讶自己身上的变化，白光就如同涟漪一样，向外涤荡而出，在夜色中激起一阵轻微的风，摇动树叶。
孟天明眼睛微眯，这时才发觉自身的愚蠢，居然以为只有自己发觉了这小孩的不同之处。
“他是一个有道种的孩子。”刘真阳缓缓开口，“所以他属于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