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过，顾寒向上看去，云雾在头顶缭绕，他已经到了五百丈的距离，再往上十丈左右的距离，就会完全进入云雾之中。
这是他此前到达的最高的高度，但显然今天，这不会是他的终点。
顾寒咬咬牙，轻吸一口气，接着向六百丈高度进发。
第三批的攀爬者只下去了梁纪一个人。
秦霜儿是目前攀爬的最高的弟子，她早就隐没在云雾之中。
顾寒跟在其次，是第二个到达五百丈的弟子，宁子奇和宁子正和几个道统子弟在三百多丈的地方攀爬，剩下的其他弟子正在二百九十多丈纠结着，不知道是要接着向上，还是退下。
五百丈之上的阻力已经很慢，顾寒不断吐纳调息，向着更高的方向稳步而上，他已经通过了意志的考验，接下来的几百丈距离，他就要把自己的意志和技巧发挥到极致。
上方的阻力越来越大，每攀上一分就变强一丝，顾寒的肩头酸重无比，好像负担着一颗不断变大的石头。明明在向上攀爬，却老是感觉到一股向下的坠落感。
十丈的距离，顾寒爬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等到他隐没在云雾之中时，道袍已经被汗水浸透。
顾寒在五百一十丈休息片刻，接着向上，速度极其缓慢，好久才能看到移动的距离。
后方的道士们慢慢爬了上来，宁子奇居然也跟着他哥哥的脚步来到了五百丈的距离，这对南方的兄弟没有退下，他们双手牢牢扒在峭壁的突起，不断调整呼吸，想要用尽全力冲击到更高处。
另外几个道统子弟也在五百丈处停下，他们似乎没有向上的意愿。
顾寒并不在意其他人的追赶而上，只是集中注意力，向着上方攀爬而去，阻力越发的强大起来，他的速度也越发的慢了起来，到最后，甚至每上前一步，都要做出好几次的尝试。
从五百丈到六百丈这一段距离，顾寒攀爬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太阳就要落山，云雾笼罩之下，黄昏的光线隐约透入。
秦霜儿的身影终于出现，她停在六百七十丈的高度，看不出是在前进还是休息。
顾寒深吸一口气，接着攀爬而上，也许是有了超越的目标，又或者已经熟悉越发强大的阻力，他的速度反而快了一些。
大半个时辰之后，顾寒和秦霜儿齐肩而立，顾寒感到自己浑身就像即将散架的枯木，累得连汗都不怎么出了。
“你终于上来了，我可在这里等你好久了。”秦霜儿语气平和，居然没有露出多少疲惫。
顾寒咧嘴一笑，“等我超过你了，也在上面等你。”
秦霜儿哈哈一笑，“好，我等着你等我的那一刻。”
说罢，这个爽朗的姑娘深吸一口气，接着向上攀爬，速度比起刚开始，居然只是减慢了一半不到。
顾寒心中震惊，但很快就被激发胜负之心，他可不想被秦霜儿率先登顶，依着这姑娘的性子，要是第一个登顶，可不会放过嘲讽自己的机会。
深吸一口气，顾寒以存想法门静立片刻，接着攀爬，无形的阻力如同潮水一样不断冲刷而下，试图把每一个攀登者都冲下这千丈峭壁。
又是半个时辰的煎熬，顾寒来到了七百丈，秦霜儿在他之上三十丈左右攀爬，速度又变慢了一些，但还是远比他要快。
顾寒在七百丈的位置休息了一刻钟，浅薄的夜色将四周笼罩，秦霜儿已经不见踪影。
他呼出一口气，正要接着攀爬，却听见下方几丈外传来一声带着极端恐惧的惊呼，顾寒一下就听出是宁子奇的声音。
没有犹豫，顾寒心念一动，已经向着惊呼传来的方向退去，只是第一步退出，身上的阻力就骤然消失，但他知道，自己今天也无法登顶了。
两三丈之后，顾寒身上的阻力已经全部消失，他看到了宁子奇，心头剧烈震动起来，甚至忘记了呼吸。
在三丈之外，宁子奇单手扒着峭壁一处凸起，身子大半已经悬空，像是一棵无力的野草随着微风摇晃，他随时有可能掉下去，从近七百丈的峭壁！
“顾寒！”宁子奇看到了下来的顾寒，“别管我，你别往下走了，再往下你就真的爬不上去了！”
顾寒接着向下爬去，“少废话！怎么回事，你哥呢？”
“我分心了，一脚踩空掉了下来，我哥还在下面！”
顾寒动作迅速，在宁子奇说话之间已经退到他上方几尺的位置，“你另一个手，能抓住我的脚吗？”
宁子奇摇摇头，扒着峭壁的右手开始一寸寸滑落，“不行，我的左手刚才掉下来的时候脱臼了，现在疼得厉害。”
“那你就用右手！”顾寒心中焦急起来，双手牢牢攀在峭壁之上，把右脚向着宁子奇伸出。
“不行！这样我们两个可能都会掉下去。”宁子奇满脸的汗珠不断流下，头发就像在水里泡过，高髻也塌了几分，晃动起来，右手依旧缓慢滑落，眼看就要从凸起上掉落。
“快点！”
顾寒没有伸回右脚，反而将两个手臂完全舒展，身子向下探去，他右脚落在宁子奇身旁几寸的位置，就像挂在墙壁上的一件修长衣物。
宁子奇眉头紧皱，脸上的神色不断变化着，即使右手依旧在缓慢滑落，即使牙齿咬破嘴唇，他依旧不想连累自己的朋友。
片刻后，滑落的右手只剩下几根指头还在坚持。
“快！”顾寒又急又怒，大喝一声。
宁子奇浑身一震，骤然松开右手，直接抓在顾寒的右脚脚踝上。
下落的力量随着一阵拉扯传至顾寒手臂之上，他身子猛地一沉，双手手臂登时脱臼，十指却深深嵌入峭壁之中，将他们拉住。
这样从没拥有过的力量叫顾寒意外，但紧接着，剧烈的疼痛不断涌来，他感到自己的双臂像是同时被数十把尖刀搅动，目呲欲裂，几乎就要滴出血来。
宁子奇声音颤抖，“顾寒，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这点伤还算不了什么，你抓稳了！”顾寒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宁子奇满脸泪痕的点点头，他恐惧自己的死亡，也痛恨自己的无能，牵连了朋友。
二人苦苦坚持了七八个呼吸，一道声音从右下方传来：
“嗯？顾寒，子奇？你们怎么了？”
上来的人是宁子正，他第一次被弟弟超越，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斗志，奋力爬上来，却碰见这样的场景。
“哥，我们要掉下去了！”宁子奇大喊一声，声音在冷风里面吹出一丝哭泣的意味。
宁子正手足无措起来，他无意间向脚下一瞥，看见云雾飘过，高不见底，心中更是慌乱。
“子正，你快下去，找徐教谕帮忙！”
顾寒大声喊道，嵌入峭壁的十指早被磨得血肉模糊，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你们坚持住，我马上回来！”
这一下提醒了宁子正，他没有犹豫，立刻向下退去，很快就在云雾之中不见了踪迹。
顾寒不断吐纳呼吸，稳住自己慌乱的内心，不经意一瞥之间，他看到右侧七八丈之外，有一个供攀登者休息的土台，上面空无一人。
“子奇，你看到那个土台了吗？”顾寒忍住双臂不断传来的痛苦对着宁子奇问道，汗水已经把他的头发全部沾湿。
“我看到了，刚才我就在那里休息了一阵子。”宁子奇提起精神回答道，宁子正的离去让他有些安心，可是慌乱依旧不停弥漫。
“你的腿没事儿吧？”顾寒接着问道，他感到自己双手已经开始失去知觉，麻木不断侵蚀。
宁子满是恐惧的脸上透出一丝不解，“没事儿，怎么了？”
顾寒吞咽唾沫，轻一口吸气，“你听着，我待会儿把你甩过去，你瞅准机会，在峭壁上借力，绝对可以跳到那土台上！”
“不行！”宁子奇眉头紧皱，当即拒绝了这个提议，“我跳过去了，可你呢，要是你把自己甩下去了，怎么办？再说了，我哥……”
“你听我说！”
顾寒以前所未见的粗暴将宁子奇的话语打断，“你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知到徐教谕，我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你跳过去，总比两个人都摔死要好！”
“再说了，我也不一定就会被甩下去。”顾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先过去，我马上来找你！”
宁子奇胸口起伏三下，眼中泪光闪烁，终于败下阵来，同意了顾寒的计划，“好……你小心。”
这个开朗大方的男孩声音从未有过的低沉。
顾寒胸中泛起一阵酸涩，他深呼吸几下，使自己尽量保持冷静，然后以腰部发力，带动抓住他脚踝的宁子奇，摆锤一样晃了起来。
“走！”
摇摆了几个来回，顾寒骤然发力，向着左侧猛然一摆，接着身子一压，将宁子奇使劲甩向右侧。
忽得劲风舞起，宁子奇已被甩到几丈之外，他双脚接连在峭壁一踩，身形闪动，“砰”的一声落在土台上。
顾寒脚踝一轻，还来不及欢喜，甩动的力量居然直接把他嵌入峭壁中的十指抽出，他身子一轻，直向着下方云雾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