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穿上蓝色道袍，生涩地用木簪扎起一个高髻，送他下太清峰的道士只匆匆教了一遍。说实话，他并没有完全学会。
“一日之计在于晨，都别睡着了，出来吧！”
何正道的呼喊声出现了，他是龙门峰的管事，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道士。负责教导新弟子一些规矩和粗浅的道术。
顾寒连忙捋直自己道袍的褶皱，走出房间，和其他弟子来到了院子里。他看到太清峰在不远处的云雾缭绕中坐落着。
蜀山今年的山门要七月份才真正开放，现在只是六月份，到达龙门峰的弟子不是很多，连着顾寒加在一起，也才十几个。
十几个少年少女整齐的站在馆舍的院子之中，等待着何正道的安排。
“今天，我们接着讲述道统的历史，有新来的弟子，我就从头开始讲。”何正道这样说道，语气不是很严厉，他同时向着顾寒瞥了一眼。
弟子们按照何正道的安排坐下，静静地等候着这位管事的教诲。顾寒更是双耳竖起，他同意了诸位首座和掌门的建议，加入道统，自然迫切想要跟上别人的脚步，不甘落后。
“万余年前，妖魔统治世间，人族如同猪狗，幸得道祖传道种，立法术，创立七大道统，人族才由此蒸蒸日上。”
何正道清了清嗓子，接着道，“三千余年之前，七大道统在极西荒原和魔族大战七日，最后动用百万飞剑撕开虚空，将魔族囚禁在归墟之地。”
“可惜的是，此役之后，百万飞剑流落四方，飞剑锻造方法就此失传……”
这位龙门峰管事流露出一种遗憾的神色，哪怕他一柄飞剑都不曾拥有。
“之后，道统以无上法术，接着镇压群妖，将它们驱赶到极北的苦寒之地。一部分妖族向我们俯首称臣，在南边建立圣形国，它们身体中的妖血已经很少，外貌几乎和你我一般无二。”
弟子之中有人惊呼起来，觉得这实在不可思议。顾寒有些不能相信，他亲眼见过妖族，没办法把它们和人联系到一起。
“此后，七大道统护守人间，神诏会拱卫神隆王朝，人族这才得以占据世间最好的土地，繁衍生息。”
何正道脸上的表情变得激动，声音也昂扬起来，右手高高举起，就像说书先生讲到兴起，即将拍案。
弟子们稚嫩的眼光直勾勾盯着他的右手，想要看看，这个管事的右手会做出什么不一样的举动，最好能让他们看到一种法术，开开眼界。
顾寒更是全神贯注，他好几次被法术来回摆弄，但却始终没有看到它的踪迹，心中好奇极了。
“我只负责教导你们一些粗浅的东西，至于其他东西，等到七月份山门打开之后，会有别的教谕来亲自教导你们的。”
何正道自然看见弟子们眼中的期盼，但他没法做到，只能脸颊泛红的解释，放下自己的右手。
弟子们低下了头，失望的神情溢于言表。
何正道不会叫这种消极的情绪蔓延，他接着讲述，“可是，饶是如此，也不是真正的太平，魔族自毁形体，积蓄力量。每几十年，就会有一小批魔物撕开裂缝，从归墟逃脱。”
“最近的一次，就在半个月之前。”
何正道忽然向着顾寒看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奇怪的情绪。
顾寒心中疑惑，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遭受魔王侵袭的事情被其他道士泄露，马上就会变得众所周知。
他还不明白这在蜀山意味着什么。
“它们逃出来干什么，找死吗？”
一个胆大的弟子发出了提问，引得其他人喝彩。
何正道收回目光，脸上泛起笑意，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满意，“它们从裂缝之中逃出归墟，在世间寻找锋利，污秽，血肉之物，增长力量，企图为其他魔族开扩出更大缺口以冲破归墟。其中飞剑是它们的首选。”
顾寒下意识摸向腰间，却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把那柄飞剑放在床下的箱子里面。
“你的血融入了这飞剑，它从此以后归你。”
在他离开神宵宫的时候，杨天真是这么说的。
“可是它们没有形体，又怎么拿起飞剑呢？”又一个弟子问道，轻轻晃动自己的右手，好像握着一柄无形的飞剑。
何正道脸上显露出一种厌恶，但还是回答了弟子的疑问，“自然是附身，魔族侵袭夺舍其他族群的身躯，被夺舍者神智皆失，堕入魔道，完全失去自己的意识。”
弟子们有些恐慌，但又有些庆幸，他们觉得自己来到了蜀山，自然不会遭遇这种被附身夺舍的危险。
“那道统之人可以避免吗？”
一个弟子颤声问道，说出了大家的想法。
“很遗憾，不可以。道统之人入魔的概率可比其他人要大得多。”
何正道摇摇头，说出一个让在场所有弟子都心惊胆战的回答。
“为什么，不是说道统世代以祓魔为任吗？”这回是顾寒发问了，他初来道统，有很多事情都不清楚。
何正道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
这叫顾寒始料未及，感到有些恐慌，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管事。他失去家园，初来道统，只想尽快融入这里，突如其来的冷落叫他有些措手不及。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这完全是因为自己遭受了魔王的侵袭，却还安然无恙的进入道统。
就像一只闯入猫群的老鼠。
顾寒恢复了原来的倔强，眼睛直视着何正道。后者坚持了一阵子，居然败下阵来，主动移开目光。
又一个弟子开口，问出和顾寒一样的问题。
“道统的修炼一共有九个境界。”何正道这回没有沉默，反而悠然开口，“从低到高依次是，引气入体，贯通三田，之后凝结内丹，跨入吸气境界。此后的筑基，注玄，胎息，洞真，炼虚，合道。就是不断强化内丹的过程。从吸气开始，每境九重。”
何正道脸上浮现出向往的神色，“普通道士在凝丹吸气之后，就可以在太清峰修炼法术了。”
顾寒不明白这和道士入魔有什么关系，随口问道，“才九个境界，应该不是很难吧？”
这回何正道没有忽视这个特殊的弟子，冷哼一声，“修道可不是一帆风顺，每一个修道者都要经历无数劫难。光是引气入体通开七窍，就有轰劫，幻劫，毒劫，气劫四种劫难。更不要提凝丹吸气之后了。”
“劫难一旦出现，轻则修为停滞，重则道心动摇。”
何正道脸上浮现出一种恐惧，声音也有些颤抖，“道心动摇，邪念即生。魔就会趁虚而入。”
弟子们窃窃私语起来，胆小的担忧着以后的修炼生涯，胆大的则是挺起胸膛，声称自己肯定可以渡过劫难，绝不会被魔物乘虚而入。
只有顾寒接着抛出一个问题，“如果我在蜀山，魔也能侵袭我吗？道统就这么容易让魔进来吗？”
弟子们议论的声音小了一些，大多数人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家伙，觉得他会是一个难缠的家伙。
何正道眉头轻轻皱起，似乎有些不满，但还是开口解释，“邪念和道统之人的躯体对于魔族来说极具吸引力，一旦发现道心动摇，升起邪念的道士，哪怕是万里之外，魔也会瞬息而至，就算是道祖亲临，也不见得可以完全阻隔。”
弟子们不再讨论了，他们得知就算在道统之中也不是绝对的安全，心中都有些害怕了。
顾寒则是信心满满，相信自己绝对不会被魔物再侵袭。至于修炼的劫难，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何正道发觉自己说这些话似乎有点早了，对弟子们今后的修炼反而没有好处，于是安慰道，“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只要按照教谕的指导好好修炼，就不会出什么岔子。”
弟子们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也纷纷重现轻松的神色，又重拾起对修炼的信心。
顾寒却又问了一句，“那何教谕你修炼到什么境界了呢？”
弟子们顿时抬起头，全部看向何正道，小脸上攀升起浓厚的兴趣和期待。
“这，这不重要……”何正道脸色微红，对着顾寒轻斥一声，“而且，你要知道，擅自询问别人的修为，是不礼貌的！”
“抱歉，何教谕，我今天刚来，不懂规矩。”
顾寒微微低头，表示歉意，他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侃侃而谈的何正道反而回答不上来。
何正道轻吸一口气，没有接着训斥，只是指向弟子馆舍外的几座小楼，“你要是不知道规矩，自己去道藏馆看书学习。”
顾寒点头“哦”了一声，心里却有些犯难。他想说自己不识多少字儿，但既担心何正道觉得自己故意找事儿，又怕被其他弟子看轻，于是索性不提。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到处转一转，熟悉一下。明天开始我教你们存想之法和简单的锻体法门。”
“对了，千万不要试图在龙门峰惹麻烦。”
何正道盯着顾寒又补充一句，然后挥手示意弟子们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