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脚步很轻，或是时间缓慢，进程缓慢。于门前重又听见艾安西轻微的声动。
“月实要留纸条吗？”女孩轻微讲着，如是梦语。
“不用了。艾纳会去找我们的。”短暂停顿后，月实如心中所想，轻微回应道。
两人没有往下，而是上至楼顶。实际是于现实中不会有人自城市空荡的街道中行进。其间黑暗狭窄、清晰，近似于虚空，令人本能地退让。尤其又是在顶上。
当然，月实意识到这仍是某种感受，省略了推导的步骤。
而青灵则是出于某种直觉，也不打算从下面走。不过她在先前提起时额外扔给月实一个拿着火把的选择。
那想法产生在二人行至楼梯的拐角处，她隐约想到。另外又想起自己完全不用回想起这些。隐约还有些别的事，全部平常，没令她深想。
残破的橱柜、门，毁坏的床，四处都有沉旧尚未腐烂的木材。引燃木头，或是熄灭火焰，同样是她所擅长的。但这似乎毫无用处。
母木的空地下，她时常燃起几团火焰。同样没有人得空欣赏，只待它们自己燃尽。不过回忆起这些，她同样不知为何。
转眼间，青灵脑海中的画面又一次回到了圆塔上仅余的一座五六层高的建筑里。那建筑没有人了。这竟令她感到奇怪。此刻，她仍旧感受着疑惑。
而那房间内本该有人的印象同样使她错愕。如是失去了什么，如是长久的计划的落空。更像是偶然的想法忽被打断，并不算强烈。
思绪电转间，这些似乎全部莫名的重新找到了缘由。一切皆因月实而起。不待细想，连那莫名似乎也找到了缘由。而那缘由似是已然忘却了，宛若燃尽的火炬，无人提起。
就像是火炬，她又一次想到。
城市窗围内的事物大多保持着原本的样子。仿佛这就是一个平常，燥热而拥挤的夜晚。自己仍是平常。就是一般的状态。不算完全迷糊，也不似刚刚饱睡后的清醒。
青灵觉着月实同样是这样。依托于灵界，不易察觉的虫火也是。追逐明月的薄雾也是。
一切本该如此。
至于草场的方位，月实一早也有了打算。实际算不上打算，更像是出于某种本能的灵感。他隐约感受到许多熟悉的场所，是那些曾经沉睡过的地方，或是梦中停留过的地方。
仔细回应后，感受忽变得纷扰，一团乱麻。他看向青灵一眼，似乎捕获了某种援助的可能。而青灵也恰好可以办到。
同样是梳理那些丝线，不是将它们各自理清，正是与此相反的，将眼前或实在，或预想中无法完全成型的线条一一斩断。仅余下完整的思绪。
不知是否是受刚才的影响，她的动作已变得缓慢，甚至于出错，将月实的某个完整、具体的想法也一同扯断。好在片刻功夫后，同样的线条重新延展而出，又暗淡收场。
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念想或被彻底斩断，或完全成型而无用，自发消磨殆尽。不再出现。月实脑海中终是仅剩下那些熟悉的感受，似是源自自身的感受。
这使得他仿佛回到了梦中，回到了安稳的小屋里。相似的梦中，他遥遥看见了艾纳，身边的艾安西。但转眼间他便将后者彻底而短暂地忘却。
与此同时，众多其他的感受也一同得以省略。而在他与艾纳之间，此地与小屋的联系之中，长梦安眠的所在，他仿佛重新于荒地中看见了两条由此延展，清晰而缓慢的足迹。
那两道皎洁的足迹同样断断续续，总是徘徊。是两人于游历中徘徊。他们约定于城市的空荡中漫游，于可以到达的世界中游荡。而草场的所在总归出现了明确的方向。
那是在两处之间，偏向艾纳这里的遥远处。远离了荒地与圆塔。
……
月华普照，澄清于四方。层叠的剪影同样是高塔。两道身影在顶上快速划过。月实又在追上青灵了。
跃过间隔，青灵不再收敛，周身隐约被蓝色与深绿的流光包裹。脚下不时余下光点。这实际是她没能利用好灵力的体现。流光是尚未完全消耗的残余，与行速无益。
她原本想着炫耀一番，但见到月实的样子，很快便下意识尝试起更为谨慎的使用灵力。然而每当她开始尝试，月实便提速一般飞快拉近了距离。
相比之下，月实身上并没有出现异常，或是更为异常，连扰动也不再有，仅牵扯出几条断续的长线。那些长线似乎怎么也没有尽头似的。全部意义不明。
而月实本身似是被呼唤着，受追赶着。随着月光的转变，几团庞大的阴影忽然闪现，于两人侧方一扫而过，短暂遮蔽了一切。
转眼间，月实已更进了一步。实际他没有多想，只在本能间尝试着各种方式，奔跑的方式，跳跃的方式，路径，位置，全部一一尝试。不时地将草种扔入口中。
他似乎找到了一条相似的途径，放在任何楼顶，跃向任何地方都可以适用的途径，是一种记忆，类似于方法。他由此变得专注。脑袋里则是于幼年时走在水泥路面上的场景。
一步，一步，两步……左脚九步，右脚八步，由左脚迈过了割线，大约小于正常一步的一半长度。他没有双脚并拢地跳过去，转而刻意用左脚迈短两步，任由右脚弥补差距。以此往复，直至忘却……
不知多久。
昼夜从不交替，时刻安宁，于光影的交叠间，青灵逐渐长久地保持了某种状态。那是永夜安眠的沉睡。她逐渐也感受到某种源自事物本身的熟悉感。
感受正是来源于自己脚下不断翻滚的城市，拥挤异常的城市。恍惚间，一个荒谬，却也讲得通的念头在她心底沉积，堆叠。
似乎就连她也是脱胎于脚下这座城市。
即便如此，那又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或是阿母，阿爸他们那时候的事……
这时，长款风衣下忽有扰动，似是某种进程已然被开启，悄然独自开始发展。
似乎也是母树的事，她想到，但完全莫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