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就在刚刚,神魂意念隐隐感觉到一丝危险,若隐若现,并不十分强烈。
小径离山脚青苔高原的高程起码有千丈有余,冷冽的罡风从西刮向东,鸟人在这里根本无法驻空御风而行。
但这一丝危险从何而来?难道这里除了鸟人还有其它威胁?
周成停在拐角,意念不断来回变换着交感方式,如声波,如海浪,如骤雨,撞击向四周五行之物,意图找出威胁之所在。
孙超得了示警,快步来到周成身前左前方两丈站定,左手持弓,右手挽弦搭箭,蓄势待发。
两人成军,两人成阵,周成瞬间将两人的兵势勾连起来,对四周的感应加倍清晰。
“离九,两百丈,放”,周成引导着孙超瞄准可疑目标方位,
“嗖”的一声,箭羽激射而出,擦着南面两百丈外九丈高的巨石顶而过,对穿而出,将巨石上的厚厚积雪轰出一个大大的窟窿;
“左一,下二,放”,不等孙超,周成接连喊出第二个方位。
孙超身体也不做调整,右手两指顺势从背后箭筒拈着箭羽,搭箭挽弦,瞄准射击,动作一气呵成。
“嗖”的一声,第二支箭羽几乎追着第一支紧跟射出,箭羽奇快无比带着巨力,正好扎在巨石左侧边缘一寸位置,冰石纷飞,带走大量积雪。
还没等得喊出第三箭,周成意念里忽地响起来急促而又胆怯的呼喊“人族,快停手,自己人。”
只见,两百丈外转角处,那处巨石后面,蹦出来一株高约五尺的雪莲花来,给周成的感觉就只有二字纯、净;其头顶花冠凹凸生有一张人脸,眼鼻嘴清晰可见,不见脖颈,三层花瓣垂下如罗裙及地,除了有如手脚的四片绿叶,通体雪白。
周成见正主现身,瞬间明了为啥最开始什么都感应不到;如果对方是血肉生灵,意念交感可以辨别出来;如果是这种没有血肉的后天花灵,最多只有神魂波动。花灵的神魂明显比周成一个人要强。
“武国,周成,不知为何拦路在此,与我为敌?”即使不是鸟人,周成也没有完全放下戒心。
念奴儿眼睑上似乎有泪水,用绿叶抹了一下,
“哦,你是周成,那就‘更’对了。前几日,父神传话于我等五姐妹,说不日后武国周成会过来助我们脱困。然后我们五姐妹就散开到四处,静静地等着你过来。拦路可不敢,念奴儿早就等在这里了;你那两箭威力无穷,差点就把念奴儿打杀了。”
念奴儿说到后来,声音愈发悲切,泪出如泉涌,喷溅向两侧。可奇怪的是,喷射出的泪水珠儿又从空中被拉了回来,如水晶葡萄般一串串挂在花瓣罗裙上,并不凝结成冰,更生纯粹剔透之意。
周成见念奴儿泪水涛涛,怕是再哭就得把自己给哭没了,急着摆手,“停....停,先别哭,什么父神,什么脱困?你先且说清楚。”
念奴儿如人般吁出一口气来,也不哭了,鼻子一吸,身上的泪水珠儿一下子全被吸了回去,融入体内不见。这把周成二人看得惊奇不已,似乎之前的担心有些多余。
“父神就是这方天地之主啊,我们因为祂才诞生出意识。我们五姐妹平时就聚在莲池旁边活动,闲暇时凝练一些灵露,一半喂给莲花妹妹,父神说剩下的一半我们自己服下就好。嗯,就是这样子一直无忧无虑地过着,不知为啥,有一次天黑了,我们这里还发生过地动,下面好多山峰都塌了,我们好害怕。这之后,我们凝练的灵露越来越少,昆仑山上的雪似乎也慢慢变薄了,再后来,这东面山脚上的雪消失得更快,慢慢地就有些鸟人时不时出现在半山腰,我们怕他们寻上来,所以就请求父神帮忙,然后父神说你要来,我就在这里等你了。”念奴儿唯唯诺诺念叨了半天,终于把话说完了,累得喘了好几口气;她感觉自有意识以来这么久,说的话全加起来都没有今天说的话多。
周成试着帮念奴儿将前后理了一理,“你们几姐妹在莲池养了一株莲花,现在雪少了,鸟人们出现了,你们怕鸟人找到你们,听说我要过来,就等在这里,对吧?”
念奴儿睁着一双不成比例的大眼睛,泪眼汪汪,泪珠含而不掉,其上星光点点,用力地点点头“嗯,就是这样。”
“也好,武国此番过来就是要灭了鸟人国。你带我们去莲池,先与其它四姐妹汇合了再说。你可有办法通知她们?”
“有的,不管有多远,我们几姐妹都能心意相通,我已经告诉她们——你来了。”
说完,绿叶一卷示意跟着,转身一蹦一跳地往岔路上去。刚开始还好,有路可走,到了后来,全是厚厚的积雪。
念奴儿选了一条侧岭,直通昆仑山顶,在雪上一蹦一跳,好不轻松;而周成二人哼哈着白气,顶着冷冽的罡风,大半身陷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负重而行、跋涉而上,身子撞开出来一条长长的沟槽,被疾风一吹,逶迤蜿蜒。
有道是:
巍巍昆仑通天奎,漫漫风雪积成岭。
哼哈二将练神通,莲花一朵舞风?。
陷在雪里,虽然行得慢,周成却兴奋异常。他发现念奴儿根本就是水灵体,莲花只是她的物象。每当念奴儿一对绿叶飘落在雪上时,周成意念中就清楚地感应到那种五行水道则的波纹触感;皑皑白雪犹如少女的肌肤般弹力无限,念奴儿则是小小的弹弹球;两两一触即分,念奴儿借力向前。
周成终于感应到水行弱之力。当水炁因弱之力凝聚在一起的时候会浑圆如球,不会散乱流动,而是表现出无与伦比的韧性,遇强则强。周成虽不能把自己转换成水炁,但不妨碍他用念力在自己的脚下凝聚出一团完全由水炁而化的纯净水气团,白如雪,轻飘飘,弹力如球。就这样,周成双脚踩下去,犹如踩在了弹力垫上,高高跃起,双手张开如翅膀,于空中滑翔向前。
“哈哈哈,谢了,念奴儿。”周成开怀大笑。
而孙超走的完全是另外一条路——死命把自己往刀上炼。刀是什么,按照玳瑁的解说,那是金炁演化而成,拥有无坚不摧的强之力,管你什么挡在前,一刀劈之。所以当孙超刀意合身,全身上下罩上一层薄薄罡气的时候,面前的积雪再厚都只如一张薄纸,被一劈为二,切面干净整洁;而刀过不留痕,积雪合拢恢复如初。端的是霸道无比。
自此两人都有不小的收获。修炼有成,也就不觉得累,反而都是嗨得飞起来,你追我赶,驰骋在昆仑雪域。
不到半日,一行两人一灵,便赶回到了莲池旁。
周成到了莲池才发现,这里离昆仑最高巅还有三百丈左右。
莲池位于山顶避风之处,从外看来这里雾气腾腾,里面有什么根本看不真切。
周成刚想抬脚走进去一观,就被一股推力给挡在外,根本跨不进去;心想巫爷爷应该在这里设了法阵;用意念一交感,法阵浑然一体,犹如一个光滑罩子;只知其在,不知门庭。再用意念卷起念力搭上光罩一试,却滑不溜秋,无从着力。
周成暗道可惜,本想借机感悟一下阵法之道,却力有未逮;心中一叹,转身找了个平坦之地闭目静修,等念奴儿其她四姐妹回来。
没过一会儿,念奴儿领着三位姐妹凑了过来,一脸焦急。周成随即睁眼一看,四姐妹在一起真是红肥绿瘦各有千秋。
“可有事?”
还没等念奴儿出声,另外一位高有四尺,上下浑圆如大冬瓜,浑身泛紫,脸如玉盘的一株花灵急着开了口,
“周公子,沐娉妹子被鸟人断了来路,我们快去救她吧。”
“你是?敢请怎么称呼”周成拱了拱手,
“她是紫玉,俺是金莲,我们五姊妹,沐娉妹子最机灵,她去了东面半山腰守着你,不知道为何有鸟人突然往山上来,沐娉妹子怕是要被截住,太危险了。”
“跟你们说她被发现了,还是说远远地躲起来了?”周成觉得实际情况应该没有那么糟糕。
“还是我来说吧,我叫地金莲,沐娉妹子只是说暂时回不来,没有提她现在很危险。”
周成望向实话实说的地金莲,一感应便知其乃土炁所化之灵,身高五尺,头顶金中带紫的花苞生出人脸,眼鼻嘴生得匀称大方,金色三角花瓣化作罗衣层层叠叠,一节青色根茎显露于外,粗壮结实。
向地金莲点了点头,“对面鸟人,有几个?都能御空而飞吗?”
着急欲泣的念奴儿这才插上了嘴,“有三个,都能飞。有一个飞在半空像是领头的,另外两个在雪上漂着飞。”
“你们稍等,让我想一想,怎么去接沐娉回来。”
“教习,你怎么看?一来我没有跟鸟人交过手不好评判其战力,二来我不清楚念奴儿五灵有没有什么杀敌手段,天生地养,估计从来没有见过血。”周成在意念里问教习拿主意。
“以我二人的实力,配合起来,拖住一个,瞬间斩杀另一个,不难。但是第三个恐怕要逃脱,如果引来更多的鸟人,那就是大麻烦;”
“主要是我二人无法御空而行,我们只带来一具捕鸟网,想要网住鸟人还得瞅准时机...。”孙超也有点犯难。
“念奴儿,如果不能一击毙命,让鸟人逃脱出去,恐怕于我等是后患无穷。你们可有什么困敌之法?或者说有什么特别能力?”
严格来说,五姐妹化形以来,除了巫放,就没有接触过其他智慧生灵,更不要说是正面厮杀。
念奴儿想起先前两箭的威势,就身体打颤,哆哆嗦嗦道,“周~公~子,那~个~特别能力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你特别能跑,或者说你能喷火,或者说你身体很结实能抗揍,你能飞上天,或者能钻地,嗯这些都叫能力。”
这么一说,大家七嘴八舌踊跃了起来。
地金莲跳出来,“我会钻地,周公子你看”,地金莲头上黄光一闪,身子一弯,就沉入地下,不一会儿,又从远处长了出来。
紧接着,紫玉拿了块石头过来,无火自燃,一会儿石头就变成岩浆流了一地。周成一看,这是火灵啊。
金莲倒是更为直接,直接在石壁上,用叶子上下左右一划拉,硕大的石块如切豆腐一样,轰隆隆掉了下来,切面光滑如镜。
看到姐妹们演示完,念奴儿卷来一块石头,嘴上一吹,石块先凝结成冰再化为冰渣碎了一地。
周成一看,心里有底了,四姐妹天生的术法杀伤力惊人,怎么配合为其创造机会却是个问题。
“教习,如果给姐妹们创造机会,她们杀鸟人易如反掌。就是配合起来估计生疏。那念奴儿一看就是个懦弱性子,其他的也不好说,很难做到杀伐果决。”
“嗯,你有什么好的想法,说来听听”周成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就说了一个设想。
“恐怕可行。那就试试,先把他们引上来再说,如果不来,那就只能静观其变。”
周成跟四姐妹商量了一阵,大家都说可以试一试。
昆仑山拉格朗日峰东面,半山腰,高程距山脚四百丈有余,三个鸟人正漫无目的地往上艰难御风而行。
鸟人,其头颅形似人头,但都龇牙咧嘴,面目狰狞,背生双翼,四肢如鸟爪,身体其它部分几乎没有什么浓密的毛发,骨骼坚硬如铁、皮肤柔韧如鳄皮,有些王族背生尖锐骨刺。鸟人社会没有什么羞耻之说,身体裸露在外,从来不穿衣服之类的物件,只是后来发现人族士兵盔甲精良防御不错,便逼迫掳掠而来的圈养人族做些简易护甲保护裤裆和胸部,以显示在鸟族中之地位。
三人中飞得最高的,被其同伴叫为鵁嚎,此鸟人个人实力在椰城鵁家族中能排进前三,生性残暴易怒,有食同族之鸟人的恶名传播。
“鵁嚎,此处积雪甚厚,罡风太强,我扛不住太久,就此返回吧”哆哆嗦嗦叫喊的叫豸二,贴地而飞,在鸟人中被认为是软弱之辈,经常被同族欺负,正好被鵁嚎碰见驱赶过来。旁边的叫豺八跟豸二差不多,都属于摄于鵁嚎恶名,被逼迫过来的。
在前的鵁嚎低下头来,凶狠盯着下面二鸟,
“废什么话,你们两个腌臜杂碎,连圈养的废物人族都打不过,简直是废物中的废物。要么跟着,要么我让你们就死在这里!”
这两货一听这话,瞬间焉里吧几,双脚时不时踏雪借力向前,扑棱着双翼紧咬着钢牙干挺着继续往上飞。
鵁嚎逆着罡风而飞,颇为吃力,要不是一时兴起想要教训捉弄这两个瘪犊子,平时根本不可能飞来这里;正在骑虎难下的时候,突然看到前面有什么活物半身掩藏在雪里。
“咦,斜坡上面有只落单的雪虎豹,我去捉来就着热血吞上几口鲜肉,正好暖和暖和身子”说完对着下面吼了一句“快点跟上来”就空中一变向,直往虎豹而去。
虎豹似乎并没有什么警觉,埋着头,撅着丰满肥美的屁股,正在不断用前爪往身后刨雪,像是要刨出个雪洞来。
“噗~?”、“噗~?”,鵁嚎努力地扇动着翅膀往斜上攀去,在距离虎豹一百丈的高空,突然掉头拍打翅膀加速俯冲而下,双眼紧紧锁住雪豹那肥美的臀部,作势欲扑,意欲一爪扣进皮肉之中。
就在鵁嚎快要飞扑到虎豹时,埋伏在半路的孙超犹如一把大刀,动了,他的目标并不是鵁嚎,而是紧随而来的豸二和豺八。
鵁嚎嘴角上扬,残忍狞笑着,就在鵁嚎双爪快要落下抓起虎豹之时,孙超正好赶到豸二的下方,刀光一寒,豸二顺势踏雪助力的双腿齐股而断,而豸二只感觉突然失去了平衡,被巨大的惯性按进雪里。一刀之后,孙超紧跟第二刀,长长的刀气一闪,豺八的左半边翅膀从中而断,同样失去平衡,一头栽进雪地。
孙超的两刀实在太快,而且时机拿捏的极准,一刀接着一刀,中间毫无半分迟疑。
两刀之后,鵁嚎的双爪才结结实实地抓在了‘臀部’之上,砰地一声,没有想象中的皮肉触感,只有坚硬如钢。在鵁嚎顺势抬起身体御风再起的时候,从旁边的白雪中迎面射出一张鸟网,罩住鵁嚎全身。这个正是武国特制专捕鸟人,沉重坚韧,哪怕是鸟国王族也不可能一时半会撕破;鵁嚎依然幻想着肥美虎肉,嘴角依然保持着上扬,整个鸟身带着巨大惯性与鸟网迎面相撞,被裹了个结结实实,重重地摔在雪地里,仿佛听见虚空里传来一句人声“还想飞?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这时候,远处才传来豸二和豺八鬼哭狼嚎般的痛苦尖啸之声。
孙超周身刀气盈盈,好比浪里白条,踏着雪浪,一路狂飙来到豸二旁边,手起刀落,豸二的左翅膀应声两断,接着就是右翅膀;孙超折身,雪浪翻滚,顷刻间来到豺八身前,一刀、两刀、将其削成了又一个鸟人彘。
这些都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几乎同时发生。孙超将豸二和豺八削成鸟人彘,鵁嚎也刚好被网住一头扎进雪地里。
紧接着,鵁嚎看见了它这一生所见最恐怖的场面,临空而行的皮袄,会喷火、会钻地、会玩冰的花花草草。
“我TMD遇到了什么呀?我的左腿,怎么成了冰渣?我的翅膀怎么成了飞灰?我的手怎么切成了片?”
鵁嚎在无尽恐惧中无助地诘问,最终昏死了过去,意识陷入了黑暗。
这时,孙超正好赶过来,两手各拧着一个鸟人彘,随意丢弃在地上,与鵁嚎一起摞成了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