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尔纳的傲气在整个原罗贵族里显而易见,其家族城堡的装饰和修整过分奢华,一进门就能看到的黄金喷泉,随处可见的玉石摆件,连走廊拐角的地面都用碎银铺设。这种富丽堂皇的程度令任何人都惊讶地睁大双眼,一些大臣曾在私下评论:塞尔纳如此张扬,现在的国王肯定要适当打压。
但很遗憾,年轻的米都尔十一世并没有任何举动。在老国王之前,准确来说从米都尔七世开始,历代王室都没有对塞尔纳进行任何打压。
米都尔五世的时候,原罗只有一个山樱草教会,当时战乱四起,疾病肆虐,西方许多国家都因为传染病死伤无数,推行仁慈与救赎的教会认为是“神灵降罚”,于是苦苦哀求神祭渴望得到原谅,但沉睡的神灵没有回应任何人。而就在此刻,航行海外的塞尔纳贵族带回了珍贵的药品,他们斥责教会的愚昧和无知,与官员一起将药品及时分发,并上报国王,要求重组教会。
当时的塞尔纳家族从东方学来了古老的智慧,他们了解到神灵也会沉睡,接受了“神灵是大陆的守卫者而不是人类的统治者”这一说法,希望国王能够在保留教会尊敬神灵的基础上,将山樱草进行改革换代,当时的塞尔纳家主说:“如果教会用所谓的‘救赎’来建立信徒,那它的存在对于人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国王同意了改革,山樱草彻底改头换面,由塞尔纳家族主导、其余贵族共同参与的山柳兰长老会正式成立,他们在保留原有教会职责的基础上,还享有为政务提供建议的职能。
米都尔五世很信任山柳兰,大小之事全跟长老会商议,连内务阁和国会都需要提前跑去长老会询问国王的行程。除此之外,他还力排众议,请来巫师将米都尔皇室的命运与山柳兰连接在一起,并签订了具有神力效应的《1677契约》,山柳兰长老会必须效忠皇室与国家,而皇室将给予他们至高无上的权力,甚至包括参与继位者挑选。
但米都尔六世上任后与山柳兰爆发了矛盾,违反了契约的米都尔六世遭到吞噬暴毙,塞尔纳家族也在此时趁虚而入加入长老会,依靠着为原罗带来的琉璃矿大财富,彻底占领了内务阁和长老会的主导地位。
也是从这之后,山柳兰长老会只接受塞尔纳和斯洛比昂两大贵族。很快米都尔七世也在山柳兰的帮助下登上王位,原罗的皇室体系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他们彻底与长老会联结在一起。
就像现在的米都尔十一世,年轻的国王不论在哪,总有山柳兰长老会站在他的影子里。而山柳兰长老会,这个在后来创造了“众神”基地的神秘组织,其管理层已有60多年未在任何人面前露过真容。
至于塞尔纳,这个站在山柳兰和凯斯顶端的古老贵族,即使涉政太多,大家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关键且巨大的功劳,不论是琉璃矿大财富,还是后来的领地扩张,又或者是“众神”基地的建造,原罗今天的一切,成为帝国的一切,塞尔纳功不可没,也没有人可以替代。
现在的米都尔皇室没有任何理由去打压他们,每个皇室成员对塞尔纳都十分客气。
除了樱华。
关于这个公主,维什斯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一幕。
五年前因奥若罗·埃佛里特泄露矢羽落的烫金级机密,其核心技术被外国掌握,原罗称霸云焰的头号帝国局面被打破。那年春天,内务阁综合了所有大臣意见上报国王,最后国王根据法令,宣布将在焰火广场的高台上当众处死叛徒。
但特殊的是,执行这一命令的不是皇室刽子手,而是薇薇安公主。
当时的樱华一直在“众神”基地的“银色焰纹”训练,即使是凯斯贵族也很少见到她。
那是小公主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肩膀纤细,黑色的头发编在脑后,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完全褪去,看起来稚嫩无比。
她独自一人登上高台,衣裙在春意盎然的风中滚动。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公主,在面对生死之事时没有丝毫畏惧。
当时的维什斯就站在国王身边,亲眼看着樱华从肩膀抽出那把还是实验品的寒荒刀,仅用一只手就将奥若罗斩首于台上。热气腾腾的鲜血在春天的暖意中顺着台面滴落在地上,年轻的小公主握着散着幽光的寒荒刀,在众人的目光里,反手将刀对准自己的左肩后方,还沾染着鲜血的刀犹如鬼魅一般,变成一团银红色光线钻进她的身体。
除了国王,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颤,包括维什斯。
小公主踏着鲜血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直到与维什斯擦肩而过,在修的身边站住。她凛冽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全部贵族,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却威压十足。
老维什斯曾不止一次告诫过儿子,原罗培养矢羽落这种高危战争机器的目的是为了横扫大陆,但最后称心如意的完美实验品却是公主,这就意味着她将与其余皇女完全不一样。
“……谁都没想到权力的顶峰真的能和极致的杀伐相结合,偏偏夜兰香又消失,公主成为了唯一留在帝国的最完美的矢羽落,一旦她与寒荒也建立羁绊……我亲爱的儿子,还没有一个公主被称为殿下。”
老维什斯的担心是正确的,对于塞尔纳家族来说,樱华的出现打破了他们长期霸权的局面。
年轻的公主靠着显赫战功为原罗夺得了大量财富,在这样崇拜强者的混战时代里,她无异于是原罗最锋利的刀,横在所有国家面前,让人胆寒退让。内务阁和国会都非常尊敬这位皇女,长老会要求基地不断为樱华升级武器,而国王也将极为重要的军事力量划给了她。但这还没有完,樱华的身影从战场逐渐转移到政治舞台,她很快掌握了重要的话语权,却不向任何人结盟,对谁都一样冷淡,但唯独与维什斯公爵不和。
维什斯向来心狠手辣,处理政敌的手段残忍无比,但面对樱华,他始终保持高度警戒。
所以当自己溺爱的亲侄急匆匆冲进会客厅的时候,维什斯根本没想到弗里西给自己捅了一个大娄子。
“混账东西!”维什斯脸色阴沉,说话都在咬牙切齿,“你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吗!”
弗里西身体直颤:“叔叔、叔叔!我错了!叔叔我错了!”
“树大招风,现在你让我怎么把这些风给压住?”维什斯扶住隐隐作痛的额头,简直想把这个蠢侄子吊起来打一顿。
这一年塞尔纳的纨绔之风在民间本就颇有微词,许多大臣都质疑塞尔纳,但因为维什斯向来宠爱自家孩子,他便只派人平息舆论,一切都用钱来解决,在国王那边更是有自己的一套说辞。而现在他马上要面临内务阁首席内务长大选,40%的民选维什斯有9成把握,可那60%的官选是一点差错都不能出,薇薇安殿下的态度会影响很多大臣。
原本,维什斯还准备今晚送些礼物给樱华。
现在倒好,维什斯公爵的亲侄子在大街上当众虐待族人,挑衅并伤害公主殿下的女侍,他这礼物想送出去都难了。
维什斯气得说不出话来,压根儿不想理弗里西。
弗里西虽然纨绔,但他察言观色能力很强,叔叔的样子明显在警告自己,这次事情非常棘手。虽然维什斯对家人格外宽恕,可在面对一些抉择的时候,心狠手辣的公爵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他咬咬牙,抽出佩剑直接跪倒在地上,瞬间泣不成声,“叔叔!叔叔!是我的错!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我愿意承担一切!这绝不能影响叔叔!决不能影响塞尔纳!!”然后拿起佩剑就要往自己脖子上划。
维什斯被弗里西举动一惊,赶紧冲过去一把夺过佩剑,看着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侄子,公爵终究是叹了口气。
“好了弗里西,你父母在去世前最后的愿望就是你平安长大,我是你的叔叔,你是我唯一的侄子,我不会让你受伤的。”维什斯扶着弗里西站起来,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剑,握柄处的鹰眼闪闪发光,一枚翠色宝石格外晃眼。
维什斯语气微顿:“又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殿下只是没有接受你的道歉而已。”他看着还在抽泣的侄子,皱眉呵斥:“不要再哭了,你牵着白珀的勇气去哪里了?”
弗里西见叔叔没有再责罚的意思,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他抬头看向维什斯,嗫嚅道:“叔叔,就是他我才一时间得意忘形……”
挂在窗户上的风铃突然响了一声,维什斯走过去推开,只见一只灰色的信鸽正停在银枝上,腿上绑着一根绿色丝线。
维什斯也不避讳,当着弗里西的面取下金属管,抽出里面的纸条。
弗里西知道那些灰色的信鸽,叔叔养了一大群这样的鸽子,它们混淆在普通灰鸽中,飞往原罗各处,但是去向哪里谁都不知道。
不过这只鸽子与众不同,它是唯一一只能停留在办公室的。
“你的宠物现在在哪里?”维什斯突然发问,弗里西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看着叔叔关上窗户,回道:“回来后就关进地下室了,没乱跑。”
“同为‘养宠人’,我想殿下会对你的宠物感兴趣。”维什斯把纸条扔进壁炉,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二十分钟后我去宫里开会,殿下也会到场。弗里西,你跟我去,你得好好道歉。”
弗里西瞬间明白了叔叔的意思。
他虽然有点舍不得,但也只有这个办法有效。
“叔叔放心,我会好好给殿下赔礼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