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连城从未曾想过,真的会有人能来救自己。
仰头看见陈述的那一刻,赵连城虎眸波动,那瞳中的玉符,早已黯然失色,他咧嘴一笑,撑着飞光,使身形不至于倒下。
人力终有尽,有根非无穷。
从拂晓战到天明时,从死牢杀至演武场。
曹门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
曹门弟子眼中尽是愤怒,这些眸中烈火,足以将一切焚烧成灰。
刀枪剑,尽袭来。
赵连城静默地合上双眸,安心地跌倒于刀枪中,李心之躺在地上,用尽最后的气息,狂笑在马蹄下。
无论如何,没有比死亡更差的结果了。
捅刺他身前身后的枪剑;劈砍向她头顶脖颈的刀斧,尽数悬在空中,仿佛时间在此刻静止了,然后,枪剑断,刀斧折。
杨箴未出剑,可是剑已至。
“这两个人我要带走。”杨箴说。
曹驰骑在白马上,头盔早被斩飞,不知落往何处,曹门四杰俱是重伤,先前那三千精锐,剩下不到一千人,其它弟子的死伤没有三千也有两千,曹门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要留下的人,他这么轻飘飘地一句话就想把人救走,简直是痴心妄想。
曹驰望着那头束鸣凤冠,脚踏金丝履的杨箴道:“你带不走。”
“这样啊……”杨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是管事儿的?”
“白虎兵堂堂主。”曹驰不由得攥紧了银枪。
毕竟眼前这人是九州剑魁,代表着此世的顶峰,纵然如此,可是这里是白帝城,白帝禁制之下,无人不可死。
“大人物啊。”杨箴笑道,“抱歉啊,堂主大人。”
话音未落,筋疲力尽的赵连城与李心之,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甚至连根毛都没留下。
曹驰勃然大怒道:“曹门弟子!随我踏平剑宗!”
“二弟,由他们去吧。”曹懿的声音在望兵台上响起。
曹驰红着脖子喊道:“大哥!”
曹懿笑道:“哈哈哈!二弟莫急,日子还长呢。”
“收拾一下战场,尸体和伤者都送往北域,到地方会有人接应你们。”曹懿突然冷下脸,冲着一众有气无处撒的弟子缓缓道,“大家莫急,曹门一滴血,白帝十年劫,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
陈述是个心大的,拜托大师兄照顾连城哥二人后,便乘着第二趟飞舟,去紫阳书院上学。
离六欲天袭击书院,已经过去十天了。
陈述在飞舟上,忽然想起了爷爷。
他握紧了爷爷给他的玉佩。
己字十七堂,传出半死不拉活儿的声音。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陈述敲过门后,便走进课堂,这些时日里他没再逃学,每一天都过的很认真。
在熟悉的课堂里,除去杨修禅、李静尘外,他又见到了一个还算熟悉的人。
这人是正拄着脸,不停打瞌睡的姜灵儿。
陈述低着头,快速从她的位置走过。无他,只因为当初封印尸狗后,陈述竟把她给忘了……要不是陈月心细,姜灵儿怕是要在自省堂的废墟里睡上一阵子……
虽然陈述完成了对她的承诺,却是心怀愧疚,不敢看她,也不知是因为在她昏倒时自己没接住她,还是因为自己临走前把她遗忘在了原地。
姜灵儿无意间瞥见这道快速走过的身影,她便又沉沉睡去,却忽然惊醒,瞪大了眼睛,在这双凌厉且漂亮的眸子里,困意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是一丝丝的喜悦。
这不是陈述吗?找你找了这么久,这次可算是找到了。
自从石碑前一别,俩人再没见过,说过的切磋一下,一直还未曾兑现。
她望着讲台上捧着书的岑先生,悄悄地从书上扯下一页,写下四个字。
“切磋切磋?”
待陈述落座后,她在书案底下一边把纸页揉成团,一边警惕地盯着岑先生,趁其不注意一把将纸团扔向陈述。
这纸团不偏不倚地落在陈述头上,砸的一坐下便认真读书的陈述一愣。
在这时,一颗大光头便凑了过来,是坐在陈述身旁的杨修禅。
二人一齐回头看向李静尘,正在后墙角读书的李静尘也看向他俩。
三人的目光中皆是疑惑。
“看来不是他。”杨修禅回过头,小声道:“打开看看,这次是谁?”
陈述剥着纸团道:“估计又是给你的。”
杨修禅老脸一红道:“哎呀,什么你的我的,咱们可是一家人,快打开看看。”
这个小“和尚”经常收到小姑娘投来的情书,究其因由是在紫阳书院里,有教无类,人人平等,尤其是孔铎先生讲过:“情窦初开,不逾矩即可。”,当然了这开始只是个提议,只在明德部实行,可惜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引得六艺部竞相效仿,甚至有人给先生递情书……
终归来讲,还是书院学子德行尚可,否则光是这感情纠纷,每天就够闹一阵子了。
而杨修禅,可是六艺部的名人,刚入学的第一天,就进了“六艺金鳞榜”,凭一张好脸,胜了人家好诗。
正所谓——文曲武曲下凡尘,不如金白水清脸一伸。
本以为这又是丢给杨修禅的情书,陈述看过纸团后,却呼吸一凝。
他大概知晓是谁了。
他不动声色地瞟一眼姜灵儿,瞥见她满怀期待的笑脸。暗暗收回了目光,陈述的心脏砰砰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从里面蹦出来。
“怎么跳的这么快?”
杨修禅的大脸贴在陈述胸口。
陈述扒拉开这颗光头,把纸团丢过去道:“给你的。”
姜灵儿是公认的六艺第一人,且先不说“百兵之主,枪剑双绝”之类的绰号,光是“两阿天讨”神通的威能,陈述是见过的,即使陈述有信心能赢,可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万一输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实在是忒丢人……
其实这些都是借口,他并不怕输,更不怕丢人,他只是不想跟姜灵儿动手,仅此而已。
杨修禅看过这四个字后,又看了眼陈述,搓搓手指道:“这……不会吧?我有那么欠揍吗?”
陈述仔细端详着他:“其实是没有的。”
“英雄所见略同。”杨修禅微微颔首,抬眼却瞧见了岑先生。
岑立生从他手上捡起皱皱巴巴的纸张,打眼一瞧,嘿!好家伙!竟是从书上撕下来的书页!
岑先生看着杨修禅,皮笑肉不笑道:“我觉得你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欠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