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型运输舰希望号,中央甲板,无人酒吧。
“离开小破球的第一万一千六百八十一天。”
透过酒吧的特制玻璃,维科正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星空。
没人知道他其实是个从几千年前穿越过来的倒霉蛋,故也没人能理解他心中的孤独。
维科依稀记得自己那时名叫张维,是个正宗的华夏人。
虽然没什么钱,但胜在孑然一身,小日子也算有滋有味。
但自从一觉起来,发现自己出生在银河联邦某个偏远星区的贫民窟后,一切就变了。
谁能想到,一个由全银河系所有星际文明组成的超级联邦,发展竟是如此的畸形。
富的地方堪比天堂,穷的地方却在刀耕火种。
妈的,老子几千年前都没住过贫民窟,穿越到未来反倒开眼了。
回想起那些炮火连天的日子,维科就觉得自己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喝污染超标的废水、吃基因科技的狠活、混帮派林立,吃人不吐骨头的废土。
别说上学,有吃的就谢天谢地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苟到成年,结果家中欠收。
为了给年迈的父母换点儿微薄的补助,也为了寻求改变。
维科自愿加入联邦军队,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陆战队员。
在弗鲁柯五号的最后一场战役中,由于最后的攻坚战不容有失,必须得让炮灰们死慢点儿给嫡系部队争取时间。
于是联邦的老爷们大手一挥。
强行给那个批次的炮灰们贷款安排了普通平民穷其一生都付不起,且死亡率高达九成的基因强化手术。
跟维科同一批过来的同乡基本都死在了手术台上,可即使是死人也得起来服役。
活下来的要当炮灰,死去的人也得改成生化人继续当炮灰。
幸运的是,靠着强化得来的超强体质和一点儿小手段,维科成了那场战役唯一的幸存者,有命退居四线做个安保队长。
遥想当年,自己也是战功赫赫,可结果呢?
还不是跟这艘运输舰上的绝大部分人一样,连个底层公民都混不上,只能算“自由民”。
强化手术的贷款都TM欠到二百年后了淦。
每月95%的工资都得用来还贷。
只剩吃饭跟买酒钱了。
“终于快解脱了,但我为什么没想象中高兴呢,难道……我被这个世界折磨成抖M了?”
维科回到吧台前坐了下来,边思索边端起酒瓶,刚准备接着喝,就感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这种冰凉的鸟爪质感,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塔琳小姐,你怎么又双叒叕来了!?”
“不要再喝啦,维科,有什么苦恼可以试着跟我说,聊聊吧,说不定我刚好能帮你呢?”
一个清甜乐观的声音传了过来,仿佛百灵鸟一般动听悦耳。
维科扭头盯着眼前的鸟族外星人,拿起酒瓶,挑衅似地当着她的面猛灌了几口,接着一本正经的开起了玩笑。
“我懂,是除经济帮助以外的一切帮助是吧?”
“呃……这个……我得考虑考虑。”
这个娇小的似鸟外星人费力地搬来个小凳子,二话不说就坐到了维科旁边。
她无视了维科的挑衅,一边思索,一边大大咧咧地从自动贩卖机里取了瓶酒出来。
听到酒水晃动的响声,维科不禁愣了一下。
只见塔琳用她的尖喙轻松撬掉瓶盖,用手爪端起酒瓶就要往嘴边送。
俨然一副要灌下去的架势!
“我去!你疯啦!”
眼看对方就要喝下去,维科连忙提起精神,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爪,提起来轻轻一拧,趁对方吃痛,成功夺下了她爪中的酒。
“只是开个玩笑,不至于要死要活的吧!”
维科放开了手中这只似鸟又不是鸟的外星人,整颗心扑通扑通狂跳。
酒都给这没谱的姑娘吓清醒了。
酒精,特别是这种劣质酒精。
对迪赫法鹰人来说可是剧毒的啊!
这姑娘是船上的首席医疗官,她自己就是迪赫法鹰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常识。
见维科这么急,塔琳不禁掩嘴轻笑了一声。
她没想到维科会在意她,在她的印象中,能担任安保队长的角色通常都很残忍,还带有一点儿精神病。
原本还想表演个魔术活跃下气氛来着,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不过其实就算真喝到嘴里也无所谓。
——只要别咽下去就好。
“维科,我得对中央甲板所有船员的健康负责,虽然你的体质很强,但这样糟蹋也不是办法。”
塔琳取出手帕给维科擦了擦嘴边的酒渍,微笑着问,“这是我本月第二十九次发现你在这里买醉了,需要心理咨询吗?”
“说实话,我真的很担心你。”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塔琳小姐。”
维科拿着抢来的酒喝了一口,叹息道:“谢谢你的酒,但你帮不了我。”
说罢,维科便趴回了桌上,又变成了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见维科这个样子,塔琳不由得有些失望,但还是从怀中取出一张银色卡片放在桌上,轻轻推到了维科面前。
“维科,如果有什么难处的话,可以找我聊天,照顾大家是我的职责,我或许帮不了你太多,但我保证会竭尽所能!”
塔琳轻轻拍了拍维科的肩膀。
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世界病了,再好的医生也没辙……”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维科不禁感慨道。
谁能想到,这位乐观的小姐其实是个比他陷得更深,比他这个炮灰还要卑贱的奴隶呢?
被分配给侵略自己家乡的强盗,成为侵略者的所有物,且不能拒绝,必须无条件满足主人的任何要求。
即使是……最无理,最堕落的要求。
待遇更是全得视主人的道德修养跟心情而定。
据维科所知,塔琳的主人拉凯斯可是个出了名的贵族混蛋。
做那家伙的奴隶?
恐怕还不如死了痛快。
维科觉得若是自己,即使没法反抗,也不可能像塔琳一样兢兢业业地工作。
更不可能去试着热爱这令人窒息的生活……
“这是?”
维科拿起卡片,这张全息卡片随即消散。
【叮,信用点+200】
擦……还真给我钱?
这姑娘这么实在的吗!?
维科愣住了,要知道200信用点可不算少,就算他不吃不喝,那也得攒一年之久。
对很多边缘之民来说,这两百信用点是他们穷尽一生也不可能赚到的财富。
维科不清楚塔琳有多少收入,但不用猜也知道她赚这笔钱绝对不容易。
维科有点儿感动,但并没有去找对方聊天的打算,心理咨询什么的,泄密风险实在太大。
要是把地球和穿越的事抖出来就……啧啧。
在这个世界,信任可是奢侈品。
当权力和财富都遥不可及时,提升实力和适当藏拙能帮自己活得更久。
想到这里,维科不禁露出了一缕快意。
任谁都想不到,他这个看似颓废不堪,无所事事的酒鬼,其实一直都非常清醒。
只要等外星魔方完成充能,也许就可以跟这个该死的世界说再见了。
维科永远不会忘记,就是这个像魔方一样的破东西,害得他落到了这鸟不拉屎的世界。
他不知道这玩意儿怎么用,但只要激活,无非就三种结局,回家、死、换地图。
不管是哪一样都强过现在。
已经三十多年了……比在地球时的人生都长,我好想回家看看,可我真的能抛下在这个世界经历的一切吗?
想到这里,维科不禁拿起酒又灌了几口。
曾经的他满心憧憬,想要去拼,去追寻改变,可如今的他却只想随波逐流。
但维科没有注意到的是,此刻,他兜里的外星魔方正闪烁着微弱又诡异的光。
一闪,一灭,还嘀嗒滴嗒的响了起来。
——像定时炸弹的倒计时,又好似那深暗扭曲的渊狱。
随着嘀嗒声响起,正一边喝酒一边思考的维科突然扑通一声倒在桌上,失去了知觉。
苍白之光自魔方中涌出,又在眨眼间恢复如初。
【入侵已阻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