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琬国王城。
夕阳的余晖渐渐笼罩,一抹雪青身影临风立于城楼,青丝飞浮,神色黯然。
时日犹在指缝流逝,眼瞅着白天转成昏鸦。
此一刻,宝宣公主细目远眺向城门官道,护城河,白桦林子,遥远处依稀的炊烟,随着那只盘旋于天际的苍鹰一并而去,再望不见了,以至于心空如也。
她收手落袖,转过身对眼前苏芳衫裙的女子轻吁一声:“此去经年,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吧!”
一角落地的披帛轻而如曳,一挽而起,颦眉沉吟:“还是很感谢你,千影!最后可以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她向往自由,最难忘的时光便是在街市行走自如。
晚风中静立的千影眉目一凝,怀中抱着剑无奈一笑:“公主,天色渐晚,我们回去吧!”
她来琬国王城第一日便见到那个披发骄矜于一众女娥侍从中狂奔,时而泣不成声的宝宣公主,而她虽众星捧月般的年华,却似囚在华丽牢笼的棘鸟。
本想劝她快快接受命运的安排,何必有失尊严,可她却抓紧她的手臂,停了哭泣,一双水汪澜澜的泪眸让人不忍打断。
那个午后直至半夜,她都在听她诉说这一切的委屈,她虽坐在椅子上,却听的好累比习武打斗还累。
琬国王城的守卫,远比想象中的稀松,或许琬王栾见齐正忧思被围的北地,议和银两的筹措,还要提防南边的腹地。
相比这些看守住他的胞妹,算起来真的不算什么事,更何况也没几日了她即将启程,看着平静下来的她或许认同了他的苦心。
宝宣装成侍卫悄悄出了王宫,一路快马疾驰,只稍与白桦林中等候的接应人汇合,她就可以和他远走高飞,即便前途无定,带着惴惴不安。
“千影,多谢你的帮助。”宝宣感受着冷冽的夜风,难掩激动,快了快了!
借月色,眼前湖水波光粼粼,很快到达了那个约定之地。
湖边南宫煜驾马徘徊,青衫简行亦是等待那日思夜想的女子,而此刻她真的来到了他的身边,很快他们可以远离幽杂的琬国,远赴天涯。
“你们可以舍弃一切,追逐梦想自由,相反我的举手之劳算得了什么。”千影轻揽缰绳,看着对面两人,只感叹这么一对璧人就该在一起。
于是她情谊深长的告手作别:“前面的路且长,可能危机重重,你们务必小心。”
“我知道,为此我迟迟无法下那决心,若不是你让我看到了希望,你的武功好我太多,又比我勇敢,我若是男子一定与你为伴。”
宝宣看了看南宫煜,轻笑,此刻迎风纵马何等快意,却又莫名心慌。
“保重了,他朝若再相逢,我们一醉方休。”千影上马见周围林子漆黑静谧,只祈望不要出岔子。
宝宣亦知与千影相别在前,遂连同手里的马鞭一起挥了挥,两人相互约定,互道珍重。
千影望着两人渐去的身影,执缰转身,霎时却闻得身后马匹嘶鸣。
旋即调转追去。
不远处宝宣的跟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抱着剑立在枯草剌剌的小径旁,而另一个剑已出鞘指着马背上的宝宣,想必就是他截停了宝宣的马匹。
千影跃离马背,飞步前来,抽剑撩开那家伙相指的剑尖。
剑刃相戈,连过数招。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相互都如此拼却,转眼变成了缠斗。
宝宣与南宫煜皆明白千影用意,遂即执缰硬闯,可是不远处的那个一身银灰色的家伙,让人无法忽视。
他抱着剑立在树下纹丝未动,像思索,像参禅,更着几片落叶在他眉间轻落。
总不至于他是来看好戏的吧!
南宫煜不想浪费时间,赌一把,他一手执缰,一手缠住宝宣马匹的缰绳。
“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打斗的两人继续打斗,站着的人终于开口,似石飓空谷的罄声。
“快走开,无关你的事,我不会放弃。”马匹在缰绳的扯动下跃跃欲试,来回踱步,马背上的宝宣心神慌乱,急声高喊。
“难道公主只想一人太平,却不顾琬国上下血流成河吗?”
月光下,银灰衫子恍似湖水波光,澹澹若渊,神态坚如月持定自若。
“你觉得北燕真的会放过我们吗,就算这次会,那么下次呢,下次已经没有钱财和公主了?前有虎后有狼的日子,琬国早就不堪重负。”南宫煜执剑相护,他说的即是事实。
他是镇国大将军之子,他深知眼下琬国的处境,而她作为琬王胞妹,自有那份国破身灭的觉悟,可她区区一个女子,更是他所要守护之人。
“北燕的使臣已在王城门下,若是公主执迷不悟,我将遵照琬王意思,不惜一切将你羁回王城。”
闻此,南宫煜即刻往宝宣所骑的马匹臀上出掌一击,霎时马声嘶鸣,奔跃而出尘土飞扬。
转身他抽剑,奋力格挡来人,然而一瞬宝宣只觉腰间一紧,似有巽风疾急,整个人从马上被扫下,旋即落地,他也一下放开了她,只冷静的立在她身旁。
丝毫没有逾矩,而她想出手却无余地,南宫煜见状,飞身挥剑,可来不及近身就被其一掌按肩,但闻得:“对不住了,阁下。”
今日的计划原本会很顺利,千影没有想到,这两个人会出现横加一杠,当下气恼道:“早上你们不是走了吗?”
“还不是我老大,关心你一人落下,会出什么岔子。”莫心见两人都被制止,收了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岔子,喂,千影姑娘,你胆子可真大,公主都敢拐跑。”
千影捉摸局势,眼下她可以压制莫心,却打不过夜寒池,但又不甘心前功尽弃,“杜兄,想不到你躲在暗处算计我。”
“我不知道你放走公主的目的,但我既然在此,就不能放任你破坏联姻。”夜寒池将宝宣交于莫心看着,转身对千影说出质疑。
只是千影刚想开口,却闻他执著坚定:“既然我们各为其主,你们再挣扎也无意思。若你还想试一试,杜某可以奉陪。”
话音未完,远处出现蜿蜒光亮,遂明了那该是一队人马。
“杜兄,你就不能成人之美吗,好生的一段姻缘,偏生让你拆散,你就不怕以后也让人算计痛失所爱吗?”
她的话有些无礼过分,但她对此人全无好感。
眼下横插一杠,越发觉得他死板无趣,只是她还未知这席话竟会一语成谶,让她历尽命运的可悲可笑。
“她是公主,自有她要坚守的本命,她的归宿是北燕皇宫,你不至于让这趟琬国之行付之东流吧。”
他说的纯粹,还指责她的过失,这让她十分不爽。
千影暗摩掌中剑柄,寻思着却又打不过,真够气不打一处来。
她通透言明,“那又如何!公主即便不在,会有人照章和亲,北燕皇宫妃嫔众多,慕容氏好战,一个战败国公主,好点呢,石沉大海,不好呢,哪天燕军又想攻城掠地,保不齐拿她第一个开刀。”
远处的宝宣并没听见两人的对话,只是神情略显哀莫,以手扶额来回踱步,大队的人马越来越近,她的归宿只是北燕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