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气，即使是大山深处的高山之巅，村民们也慑于毒辣的阳光，没敢下地干活。
正值晌午，村口大树下的情报站，几个妇女做着手工活的同时互相交流着村里的情报。
王婶作为老情报人员，她左右环顾了几眼，压低声音，身体前倾向着大家凑进一些。
“哎，听说了吗？”
简单的几个字却是传八卦的经典开篇，心中有秘密分享，言语却并不显得骄傲张扬。
设问的方式，让众人不自觉跟着猜想到底是何种惊天隐秘。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八卦开篇，简直就是语言艺术，也就王婶之流老资格能够如此娴熟的运用。
“郭家那小子好像疯了？”
待大家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王婶才慢悠悠的开口道。
众人撇撇嘴，还当有啥大新闻，这事最近村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连张家的狗和李家的鸡见面都能为这事唠上几句。
“可不是疯了吗，疯言疯语的还挺邪乎。”
即使这事儿已经是人尽皆知，众人议论之下，倒是能够互通有无，让整个故事更加…离谱。
根据一众情报人员的互相补充，整个故事的完整脉络被理清楚。
事情的起因还得是前几天赶集，郭家长子郭子雄去邮局蹲守自己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据说是跟柜台的工作人员吵了两句，然后就被人家的混混儿子喊人揍了一顿。
这种天被揍晕了扔在街上，有人说是晒的，也有人说是气的，还有人说是被混混伤到脑子，总之就是醒来之后郭子雄就疯了。
去桥上抱着卖土豆的父母在大庭广众之下失声痛哭，嘴里还一直胡言乱语。
回来之后行为就更奇怪了。
从来只知道死读书的白净小子，突然开始陪着父母在地里忙活，干啥啥不行，被晒得汗流浃背还盯着父母傻笑。
在家里也不正常。
从来不会下厨的他居然学会了做饭，炒菜还做得像模像样，最关键的是下油的时候是真舍得啊。
这年头用勺子下油的也就村长家吧，其他的谁家不是用筷子蘸一下意思意思就行。
郭子雄做菜的时候居然用勺子，有时候还会一个菜用两勺油，一副明天就不过日子了的豪气，可不是疯了。
更让大家惶惶不可终日的是，郭子雄遇见村里人时开始打招呼了，问候的话语往往让人毛骨悚然。
就说上前天，郭子雄跟王家老二打招呼。
“王二叔，你腿还没断呢？不应该啊，差不多就是这几天才对…”
王二牛好一阵气闷，私底下还找郭子雄他爸抱怨了一顿，说抱怨，其实更多的是看笑话揶揄几句。
农村人送娃读书，狗窝里还能飞出一条真龙不成？
结果呢，第二天王二牛在树上掉了下来，当场就给摔断了腿。
还有，郭子雄跟王军打招呼。
“王叔你可是不地道啊，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勾勾搭搭是真不好。”
王军扔下锄头怒斥郭子雄，气得脸红脖子粗，当天晚上却被家里婆娘喊来娘家人揍得下地都困难。
事情还闹到另一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也算是平静小山村里一个能够轰动很久的新闻了。
至此，村里人确信郭子雄应该是疯了，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情报站里越发热闹，涉及到一些爆炸性新闻时，几个男人都卷着旱烟参与进来。
此刻郭子雄跟着一家子还在地里忙活。
“爸妈，要不还是回去歇会儿吧，二妹和三妹都晒黑了。”
郭德沛陈玉兰夫妇闻言直起身，对视的眼神中满是无奈。
村里的消息他们自然也知道，起初还有些生气，可几天下来，他俩心里也有些没底。
唉，这孩子从小就聪明，读书更是聪明得不像话。
五年级开始，就能和村里的代课老师因为做题方法争论，上了初中也没变化，千多人一个年级，一直是第一名。
高中三年去了县城一中，夫妇两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自家儿子拿回来的奖状那做不了假，想必上个大学是很轻松的。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连村里一向不赞成送娃读书的老顽固，真到郭子雄要考上大学时，言语里多少有些羡慕。
连带着跟郭德沛夫妇俩聊天的时候语气都客气了很多。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村里赶集的人听说街上某某已经拿到通知书，成为令人羡慕的大学生。
而这段时间享受着大家恭维的郭家却没有任何动静，风言风语便多了起来。
直到郭子雄被打，村里也算基本确定，狗窝里确实飞不出真龙。
物极必反，前面恭维得有多厉害，现在的话语就有多刻薄。
自家娃从小就心高气傲的，又是村里一群损货，又是街上受辱，精神方面确实有些压力太大。
连着话言话语，行为举止都有些不正常起来。
陈玉兰心里发苦，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后面五个全是闺女，要是老大出问题，这个家可怎么办？
心里担心郭子雄的精神状态，夫妻两低语几句后商量着先带娃回去吃午饭，这点活大不了天黑后再赶一下。
听到父母喊着回家，兄妹三个明显松了一口气。
路上，郭德沛拍着郭子雄的肩膀。
“儿子，村里那些长舌妇的话你别管，开学了你就复读去，老子就是卖房子卖地，也得把你供上大学。”
老二郭子英闻言，心里失落。
兄妹六人，全部都在上学，家里不可能同时供养两个高中生，哥哥如果复读，她几乎就可以确定告别学校了。
真遗憾啊！
虽然失落，但到底是自家大哥，这几天的精神状态虽然不对劲，可对她们这些妹妹是真的宠。
哥哥成绩更好，上大学的希望更大，就让他复读吧。
“哥，你的实力肯定没问题，复读一年绝对能考上。”
老三在旁边有些雀跃的插嘴道：“以后再找个大学生嫂子，我们家就有两个大学生了，嘿嘿嘿。”
郭子雄到底是两世为人，自然能够看得出二妹对高中的向往和求而不得的失落。
“我们兄妹六个人呢，两个大学生怎么够，六个大学生，一个都不能少，我说的！”
郭子雄豪气干云，声音传出去老远。
……
“果真是疯了，六个大学生，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哎，可惜了挺俊的小伙子。”
“俊有啥用，腿肚子没二两肉，快二十岁的人了，两百斤都扛不动，早晚得饿死。”
“要我说啊，这读书就没啥用，少了劳动力，吃饭的嘴可没少，可不得穷几辈子？”
“是这么个理。”
“你说德沛两口子不憨不傻的，这么简单的道理咋就不明白呢？”
村口大树下的情报站，蒲扇摇摆间新鲜的新闻出炉。
而众人讨论的主角郭子雄，此刻正搁家里跟家人开诚布公自己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