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叮嘱我,在送祸仪式开始之前,一定好规划好一条从祖祠前往桃江的路线,让沿路的村民封好门窗,张贴压祸符,以免祸种受逐后逃脱遁入。
在各路口处亦摆桌祭拜桃枝,将青竹符钉路口镇守,东南西北各一只。
爷爷提醒我,青竹符一共只有五枚,与令旗、压祸符等都是送祸人代代相传。
四符钉四方,锁住祸种的逃脱路线,而第五枚青竹符与令旗要牢牢掌握在手中。
锣鼓则是要由最亲近的人把持,如果发生意外,这几样东西可以护佑自己安全。
以缢亡人为例,在送祸仪式中要送走绳子、房梁等任何碰触过的代表性物品。
使用的送祸之物及送走物品要以笔头沾鸡、鸭血点过。
送出祖祠后,须一路不停放鞭炮表示驱邪止祸,有人撒盐米,有人放鞭炮,队伍最后需要两人持扫把,从出发一直扫到江边,象征“扫祸”出门。
桃花历九千三百五十二年,十月二十七:
这一天,爷爷意外的沉默,没有跟我讲送祸的事情,也没有带我巡夜。
我问爷爷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抽着旱烟,问我还记得小时候偷玩令旗被他狠狠教训的事情吗?
我还记得,那是你老人家第一次打我,也是唯一一次。
他并没有接茬,目光深邃,像是在回忆什么,而后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其实青竹符本来有六枚,五枚就可以进行送祸仪式,还有一枚则是常年钉在家中那道门上。
但是某一代送祸人的孩子跟你小时候一样,特别调皮,曾经偷偷溜进那间屋子摆弄送祸的物件。
玩着玩着,不慎毁坏了一枚。
送祸人传承了这么多代,桃花坞村民们一直安居乐业,大家其实也不太相信村里还会发生祸事。
所以呢,虽然那个调皮的娃儿被后来父母教训了一顿,但是谁都没当一回事。
毕竟安宁太久了。
可是谁也不知道,这成了一场悲剧的开端。
当年被封印的屋子被打开,毁坏的真的是一枚青竹符这么简单吗?
爷爷语气唏嘘,说完愣愣的看着我。
我在爷爷那双浑浊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疑惑的问爷爷怎么了?
他吐了口烟,继续跟我讲述,说其实村里并不是没有发生过祸事。
在过去的几十年,村里其实进行过两场送祸仪式。
只不过不想让村民陷入恐慌,再加一些特殊的原因,都是秘密举行,未曾宣扬。
一场是四十年多年前,一场则是十多年前。
四十多年前,我还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小伙子,刚成婚不久,对送祸仪式初窥门道。
当时主持送祸的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太爷爷,持锣鼓的是你的太奶奶。
那是一个雷鸣电闪的雨夜,天上的雷电冒着红光,骇人听闻,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雷。
那场送祸仪式送走的是一对夫妻,这种同时送两枚祸种的情况从来没发生过,你的太爷爷、太奶奶心里也没有底。
爷爷提起夫妻时神情有些不自然,我未出言打断,他接着说:
果然,意外还是发生了。
因为少了一枚青竹符的缘故,那场送祸仪式虽然送走了两枚祸种,但是中途还是发生意外,最后你太爷爷和太奶奶葬送了性命。
十多年前那场送祸是我主持的,那天夜里天上也是布满红雷,暴雨倾盆,村民们早早回家休息。
看到熟悉的场景,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次轮到我主持仪式,你的奶奶持锣鼓收尾,送走的是你的父母。
所有人都以为你父母溺死,尸骨不存。
其实不然。
他们又回来了。
我听到爷爷已经了然,只有心中还有些疑惑,爷爷总说,我父母回来了。
但是,回来的真的还是他们吗?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桃花历九千三百五十二年,十月二十九:
这几日,爷爷还是带着我巡夜,他反复强调自己大限将至,并将部分仪式所需之物提前安排在了祠堂中,告诉了我具体用法。
爷爷说守夜人的传承断了,未来凶险无比,但是他已经无力庇护我了。
一切只能靠我自己。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心里堵得慌,很难过。
我不想爷爷死,我想他活。
桃花历九千三百五十二年,十月三十:
我什么也做不到。
爷爷在祠堂院落中起了高台,做最后的准备。
他默默地忙碌着,像是在为自己操办一场葬礼。
桃花历九千三百五十二年,十一月初一:
爷爷死了。
在祠堂上吊自杀的。
我醒来的时候,在枕头底下发现一张爷爷临死前留给我纸条,上面只有五个字——
小心你奶奶。
对于爷爷的死,我好像不是特别伤心,没有太大的感触。
这很奇怪。
爷爷留下的纸条我不理解其中含义,为什么要小心奶奶?
但是我知道一点,那就是爷爷不会害我。
所以我准备用守灵的借口躲进了祠堂,爷爷提过故洗娘娘可以镇压一切,如果真的发生什么变故,大概只有那里才算安全吧。
奶奶要是有问题的话,肯定也不敢在祖祠动手。
爷爷真是的,为什么不将一切说清楚,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死了。
我生怕自己被奶奶套话会不小心说漏嘴,所以假装伤心过度,患了哑疾。
好在送祸仪式所需的东西已经准备妥当。
如果最后爷爷真的变种那种不人不鬼的邪祟,那就由我来送他最后一程吧。
桃花历九千三百五十二年,十一月初二
第一夜,无事发生。
奶奶早上来敲门,我未曾理会。
除了她没人敢靠近祖祠,谁也不愿意沾染祸气,卧榻不起。
过了子时,外面有声响,还有人敲门,我不敢开门。
桃花历九千三百五十二年,十一月初三
第二夜,无事发生。
恍惚中我听到祖祠外面有人在吹拉弹唱,就像是迎娶新娘。
外面有人说话,说要接新郎官。
我应该是饿出幻觉,最近桃花坞压根没有嫁娶,何况哪有大半夜成婚的。
我想出去看看,理智告诉我不要。
鸡鸣时分,那动静消失了,我偷偷溜出去找了点吃喝,舒服多了。
好险,差点被奶奶发现。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姜煌合拢日记,皱了皱眉头,这几篇日记包含的信息太多太杂,还有太多的疑点,他要慢慢整理思绪。
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这本日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自己是守灵的第三夜来到这里的,也就是说今天的日期是十一月初四,按照原主日记中的内容,他这两天根本没回家,日记应当是随身携带。
那这日记从何而来?
要说有疑点的,可能就是那夜半的声响与奶奶了。
就在姜煌沉下心来,想要梳理清楚事情始末时,耳边传来狂风呼啸的声音,从极远到极近,刹那间拉近到咫尺距离。
同时奶奶那幽幽的声音萦绕耳旁:“当然我放在这里的了,我的傻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