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远儿,你在那赶紧回来一趟。”
“妈知道你忙,但这事你得回来一趟。”
“你舅没了……”
任远迷迷糊糊赫然惊醒,肾上腺素过量分泌一下子睡意全无。
“妈,你没开玩笑吧?”
他不敢相信的反问,仓促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出去后才觉得不合适。
“远儿,这事你得上心,你现在哪?”
话筒里传来严肃的声音,任远知道说错话了,一家人谁拿这开玩笑。
赶忙回答:“妈,我在汉城,打车回来九个小时就到了。”
“那行,妈不影响你工作了,明天下午埋人,你赶明三四点回来就行,不要着急。”
任远抓着手机发呆,明下午埋人,赶天黑前回去?
为是什么不是今天回去,那可是我舅啊!
“喂?远儿?”
“嗯?”
“你别哭,有啥哭的,明下午回来就行,路上注意安全,该带的都带上,上次说那啥电宝别忘了。”
“我!”
任远刚张开嘴,“嘟嘟嘟”他妈挂断了电话。
“我想今天回家……”
任远嘴上嘟囔着,他没起身收拾行李,靠坐在床榻上。
床头柜还有昨晚喝剩的啤酒,挑了半瓶“咕咚~咕咚”。
“我舅没了?”
他心头涌起一阵质疑,他没哭,也不想哭。
不是和舅舅关系不好,恰恰舅舅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四个人之一。
任远觉得舅舅没死,他才五十多岁,以现在的医疗条件,怎么可能这么早?
……
“任远,你爷给你取的名字不好听,舅给你取一个,任远龙怎么样?”
“远儿,舅给你手背画个表,长大了你就是戴表的。”
“远儿,舅给你班主任请假了,咱们出去吃顿好的,羊肉泡行不行……”
……
回忆汹涌,前半生都是他的影子,好像是从高中开始,时间就像刀子一样将他和舅舅的关系一切两半。
念高中之后很少遇见舅舅,取而代之的是每年的双份压岁钱。
“好好读高中,考个好大学。”
“考了多少分,二本也不错,你要好好念书!”
“找到工作没有,其实上一份工作挺好的,你要是不辞……”
聊的不多,任远能记得每次聊天的大概内容。
不是因为刻骨铭心,恰恰是次数太少了!
“咕咚~”
咽了一口唾沫,翻遍了记忆都是你怎么怎么样,你如何如何,舅舅从来没说过他的现状。
“他没说,你不能问吗?”
面对内心的拷问,任远心虚理亏。
细细想来,从小到大他都在被选择,穿什么样的衣服,成为怎样的人,去什么样的学校……
对于规矩,他不敢逾越一步,不管是班规,还是校规。
也因此不招待见,被同学当成死板的家伙,他都一笑了之。
一切的转机在高中,这个青葱的岁月。
不仅斩断了他和父母,亲戚的亲密,让那份感情疏远,变得淡薄……
虽然他不承认,但能感觉的到。
2012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全市最好的高中。
本以为能成为那90%一本率其中的一个,甚至是那20%重点大学一员。
可惜他堕落了。
市里高中很自由,老师不催作业,下课少有盯梢……
那些从小被约束的学生一下子没了章法,被从未见过的花花世界吸引。
或是意志不坚定,或是外界的诱惑太大,任远和学习越走越远。
即便是这样,芝麻没捡着,西瓜也丢了,他还是会说:我不后悔!
包括现在,任远仍不后悔高中的贪玩。
或许是想在朋友面前有点尊严。
倘若重新来过,他会怎样?
这个问题他想了无数遍,尤其是遇到困难的时候。
那段时间他天天想,夜夜想!做梦在想,吃饭在想。
但都没此刻十分之一的想!
因为他还没给那位亲人任何一点回报,他就没了?
也许舅舅什么都不要,就想让他快乐长大,工作顺利,早点结婚?
但任远心里过意不去,每次收到双倍的压岁钱,他都想着如何如何回报。
结果说没就没了?
任远匆匆的起身,脑子晕晕乎乎,他一般不喝酒,喝酒也只喝半杯啤的。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轻轻松松喝了三瓶。
他有罕见的酒精过敏,稍微一点啤的就头昏脑涨,现在起身头都是沉重的。
“回家,必须今天回家,至少看看埋在什么地方,墓窑长什么样子……”
拿着钱包,任远扶着墙下楼。
忽然脚踝一软,“咚”的一声。
……
“嗯,到家了吗?”
“到什么家,你小子是不是睡糊涂了!”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大舅!”
任远猛的睁开眼睛,看着面魁梧的汉子,猛的扑进怀里!
“大舅,大舅!”
他第一次在大舅怀里哭起来,惹的一家人纳闷。
李国良怪尴尬的,他一个农村糙汉子,外甥这么大了头一次搂着自己哭。
挠了挠鬓白的短发,憨笑着:“远儿,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任远没回话,只是搂着有他余温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知道他的死讯的时候,任远没哭。
但现在他再也忍不住了,我就是道,知道他没事的!
李国良见外甥不停嘴,慌张的眼神看向前排的妹夫,身边妹妹。
一副我什么都没干的,他怎么哭的这么伤心?
“远儿,别哭了,到了市里好好读书,那里的教学质量好。”
“市里?读书?”
好陌生的词汇,任远疑惑抬起头。
看见年轻了十几岁的妈妈,前排副驾扭过头的老爸,以及这个脸上没有抬头纹的舅舅。
“州府高中?”
“对啊,怎么,现在后悔不想去了?”
他爸坐在前面严厉的问道。
“老任,话不能这么说,选学校那是一家人一起选的,市里的教学质量……”
司机的声音很熟悉,任远探头看了看。
王叔家的车,爸爸,妈妈,大舅,还有我在同一辆车上?
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2012年,去市里念高中的路上!
难道真的重来了?
任远心里一阵火热:“玥玥呢?”
“在村里,车里坐不下,我给你说,去学校先把床铺收拾好。
州府这烂地方,川道里夏天热的不行!听说有小风扇,给你买一个?”
他妈又关怀道,想着别人家孩子有的,自家孩子也配上。
“买啥风扇,几十块钱吃点好的不行?”
前排的父亲絮絮叨叨起来。
一家人还是那一家人,只是现在变年轻了,看着大舅沉思的样子。
任远知道,他正在给自己鼓弄风扇的事。
上一世偷偷摸摸的买着藏衣服里送来,结果宿舍连个插头都没有。
最后高二搬校区,风扇也不知道丢哪去了。
“妈,不要风扇,学校不让用电器,而且宿舍没插头,用不了。”
任远看似给妈妈解释,实则给边上的大舅讲。
车过了收费站,任远打量着这熟悉的城市。
他在这呆了三年,只去过三个地方。
学校,网吧,车站!
没错,一星期七天,两百块的生活费。
除去吃饭全部交代在网吧了。
此刻的城市对他宛若新城,看着一道道街道,拥挤的人群,四周的高山……
州府城,一座有历史地位的老城!
也许有人没听过,但这句诗是不是很顺耳:“试问九州谁做主,万众瞩目清凉山。”
州府中学地位不言而喻,他讲究自学与自律。
老师起到蒙学,引导作用,几十年来都这样。
没人会跟在你屁股上要作业,催着你背什么,记什么!
靠的就是学生的自主性,自发性的学习,经常性的自我检讨……
事实证明,很多人都做到了。
像任远这种在私立学校出身,被锁死在宿舍和教室之间的“好学生”,他们迷茫,迷醉,最后淹死在自主性的道路上。
而且像他这样的不止一个!“伤仲永”也不一定只在初学阶段!
害怕异性,取悦他人,怕得罪人,没有担当……
等等畸形的观念在这一刻被放大了!
“到学校了!”
小轿车停在学校门口,父亲把厚重的行李拿出来。
一个人扛着大麻袋,少说八九十斤。
“任远,你在前面认路,我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