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坐楼台,天眼通识遍人间。
孙胜打量了一整日,确实见得幽州百姓身体康健,血满气盈,是好年景下的活人样子。
只是魂魄气息不纯,似有佛门痕迹。
“胖子,长安想执掌幽云法统?”孙胜抓着褚守心的耳朵,将他从床上揪醒。
“大人们是这样谋划,可怜我风去火来。”褚守心提着肘子,一口肉一口酒,含糊着回答道。
“连你都看得出来,算什么谋划”孙胜直言不讳,相比算计自己那个局,长安这次未免太过耿直。
“我说,胖子,你好歹也是豪门富户,怎么就爱吃这脏肉。”孙胜眼看胖子天天肘不离手,忍不住岔开话题,开口打趣道。
“道家有门夺舍术法,每十几年从长安豪门家里选童子。”
“那年嫌弃我胖,没让我去。后来我就爱吃肘子,能多长点肉。”褚守心语气平淡,谈起生死就像啃肘子一样自然。
孙胜沉默一会,豪门世家,也有命不由己。
那么,自己的天命呢?
念头只在脑中转了转,孙胜将话题兜回幽州城,沉吟道:
“佛家在幽云十六州生根数百年,可不似长安那般。”
同是传教,佛门一家独大时,反而积极与民生息,不似长安那边竭泽而渔。
毕竟到碗里了,总多些用心。
从几日观察来看,幽州民心向佛,轻易难改弦更张。
“自有大人筹划,我只管逛这一圈,倒是回京复命,哪个遭这般罪。”
褚守心想的很透,无论在长安还是幽州,他都奉行着听命行事的中庸之道。孙胜常常夸胖子,真明白人也。明白别人,也明白自己。
说来游历幽州不少时日,孙胜依然对大圣遗宝毫无头绪,所幸只要少动用天仙法力,短期也不担忧灾劫考验。
或许,大圣遗宝与幽州佛门事项有所关联,也未可知。
……
“胜哥,真不在考虑考虑。”
“考虑个甚,快些走。”
“胜哥……”
眼看孙胜右手向耳朵里掏去,褚守心赶紧迈开步子。
幽州城乐业安居,却始终让孙胜和褚守心觉得不太真实,几番考虑下。褚守心建议再行观察,实在不成,拖过差事工期,自回朝交付,左右也就是罚酒三杯。
孙胜却是坚定地带着褚守心直接登门,试着会会咱们这位幽州城主。
幽州城主府原先位于内城,百多年前严城主只说是,不夺百姓便利,自退到城郊,寻了片平整空地,新修了城主府。
说是府邸,更像座小城池,城墙高耸,全用青砖砌成,历经风霜雨雪,却依旧坚固如初。门口御着两只青狮,守着偌大的府门。
孙胜将褚守心推上前,递上长安巡使令牌,守卫端详片刻,执了个礼便快速入内禀报。
不多时,正门缓缓打开,两队侍女箪食壶浆,缓缓而出,站立两侧以迎接二人。
只见一中年男人漫步出来,作文官打扮,身着绯色官服,衣料考究,剪裁得体;腰悬美玉,玉质温润,光泽内敛;手握书卷,举止文雅大方。
正是幽州城首,文质彬彬严城主。
“褚御史远道而来,未曾迎接,万望海涵。”严庄出身世家,举手投足间透着长期修身养性的风度,真不像是着西北军洲的掌权者。
褚守心行了个官礼,同严庄寒暄几句,欣然受邀入内。孙胜装作随从,跟着混进府院。
会客堂上,茶礼奉迎。褚守心终归是豪门子弟,交往礼仪深入骨髓,与严庄话趣长安故事,闲聊幽州风土,主客俱欢。
孙胜倒是腹诽不已,富贵三代才会穿衣吃饭,确有其道理。
胡天海地聊了个遍,茶都续过几遍,褚守心这才言及此次任务安排。
只说是乾皇新政,大赦天下,消解血肉果之害为先。
严庄更是浮夸,张牙舞爪地拜谢君王后,直言幽州上下三两年内必定清除人生果苗,不欺长安法令,不负褚家人情。
“褚御史,公事已有交代,往后更多交情。”不亏八面玲珑人物,严庄转瞬间就由公转私,笑吟吟道:“后堂以备好宴席,虽是薄酒三杯,也有些土地风味,厚脸请御史赏脸一酌。”
褚守心有些打怵,长安这点谋算连褚守心自己都看得出来,对严庄来说几乎是明面文章。
自古道统之争,都是血肉磨盘,严庄看似温文尔雅,那也是真个列土封疆的地方诸侯。
都说笑面虎吃人,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孙胜给了个颜色,壮了壮胖子的胆气,至少以他此时把握,幽州城主府没甚危险。
我有胜哥,我怕谁!
一尊天仙大圣在侧,褚守心面不改色地应允下来。
……
星汉灿烂,夜色如诗。
古朴典雅的府邸内灯火辉煌,府邸中央巨大宴席铺张开来,佳肴美酒琳琅满目,丝竹之声悠扬,伴游美姬起舞助兴。
褚守心依然抱着肘子猛啃,眼睛不时漂着严庄的酒杯,生怕突然间摔杯为号,就有刀斧加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啪啦……”
确实有人摔杯,却是褚守心自己先醉倒过去。
孙胜无奈地扶着褚守心,这胖子胃口绝佳,酒量奇差。向严宽告了个罪,也不消人帮忙,只请侍女带路,拖着胖子向客房走去。
“行了,没人了。”
“嘿嘿,胜哥懂我。”
庙堂上都是伪君子,宴席间哪有真醉客。
褚守心接过清茶,咕咚饮尽,压下酒意。
孙胜仙识一扫,示意房间安全,这才应答道:
“胖子,你观严庄是个什么人。”
“大奸似忠。”
褚守心笃定地回答道。幽云十六洲,本是西域多国混战飞地,唐皇执政后,连发军马,纳入唐土,自那时起,此处便于长安貌合神离。
严庄世家亡败于长安事变,他竟然自始至终不做言语,甚至积极主动应奉长安安排,端是令人心惊。
更为惊人的是,孙胜在严庄身上,竟未感知到有佛法修为!
幽州地界,佛教普度修行如此之胜,严城市弃道从佛,却只诵佛经,不修佛法?
凡此种种,端是令人捉摸不透。
待到次日,孙胜二人只说公务交割完毕,自回长安复命。
出了幽州城,目之所及,仍旧是佛光普照,鬼祟消无。
只是在空中飞驰的孙胜眼里,这西北佛国地,总透着些阴冷枯寂。
百姓神魂中的佛门痕迹,又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