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巴尔赫阁下,但是倘若你们想将整个坎尔诺居民的安危都置于危难之中,那就恕我难以奉陪了。”
“大人那恕我直言,在坎尔诺建成前的先民们也都常年平静,但是直到贵军的到来——”
意识到自己出言不逊的银发贵族突然间止住了将要吐出的话语。站在巴尔赫身旁的那名年迈的监军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在对视了一番眼神之后巴尔赫这才悻悻地后退了两步。
“那么还是由我来代替巴尔赫阁下回答您的问题吧,主教大人。”
年迈的监军扭动着自己脸上的褶皱,在咳嗽了两声后他才缓缓代替身旁的巴尔赫开口道。
“卢恩瑟大人您知道的,我们是在替赫里斯特王公效力,当下亚岱尔和罗曼大人的军队还在灰岭僵持可南方那位伯顿公爵所带来的联军却是已经迫在眉睫了。”
“我不会容许你们带领着异教徒的军队大摇大摆地从北方倾巢而出,即便是加丹亲口向你们这么提出的。他甚至都还没能坐上那把王座就敢这么亵渎教会的威严了?”
“异教徒?请注意您的言辞卢恩瑟大人,传闻中您曾和被教宗判为异端的哈斯家族走的很近,如果是包庇异端的话……”
“无稽之谈,这些事不在今天的交涉范围内。”
主教近乎是以完全背过身去的角度回应着北地监军的质疑,但唯独在这个时候双方都必须保持着自己的清白。
“大人,加丹亲王已经许诺给了我们出入城镇的许可,我们现在就要带人离开这里……”
“去吧!等到加丹加冕成下一任国王,到时候那些白袍骑士会自己帮你们打开城门!”
银发的贵族怀疑地看向了眼前的主教,随后向着替他说话的监军耸了耸肩。
“既然这样,那就恕我们先行告退了,加丹大人将会知道您今天的选择,卢恩瑟·沃尔顿。”
这边站在其身后的巴尔赫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看法,谈判便就随之破裂。
“赫夫!你……”
“咳咳——走吧孩子,路途漫漫,我们是时候回去交差了。”
监军神秘兮兮地朝着主教挽手行了一礼随后便拉着银发贵族走出了房门。待到将脚跨出门口时忽然间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
“那个,卡尔洛斯来的那些人也回去了吗?”
“或许你们会再见到他们。”
监军的脸色又黯淡了几分但巴尔赫还是笑着朝着门口的文员打起了招呼。
“请问可以带我们出去了吗?”
“愿主保佑你,请随我来吧。”
宏伟的教堂石砖上镌刻着无数有名有姓的家族,在身披教袍的主教冷不丁地下出了逐客令后,周遭的气氛也随之凝固了起来。
“我们真的就这么回去了?”
巴尔赫靠在监军的耳旁低语道。
“你觉得串通教士擅自包庇异教徒和忤逆加丹亲王的后果吗?”
“喂,你这话说的也太武断了——无论怎么说现在我们也还是寄人篱下啊。”
“我当然明白。”
骤然间年迈的监军一脸严肃地向前抓住了正为其引路的教士的手腕,他猛的一使劲使得那毫无防备的年轻人不由得发出了尖锐的悲鸣。
啊啊啊啊,我的手——
“都别动!我要申请异端裁判!”
就在监军大喊的同时教堂紧闭着的门也被猛的大打而开,形形色色的北地军士也仿佛将这声音视为号令猛然间便突然涌入了大厅之中。
“都给我住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厉声怒吼的是留守在教会指导工匠刻画纹章的纹章师达尔,还没来得及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他就这样将交接的纹章捏在了手里。
“哪来的老东西,给我闪开!”
“岂有此理,你们难不成想在教堂里大动干戈吗!这里是加尔特王国第八世巴泽尔·加尔国王所公认的宗教之城,身在城中的市民理应皆受到诸神的庇护!”
“赫夫,你们想造反吗!士兵何在!”
为首的主教大挥衣袖转眼间教堂周围也聚满了披甲的士兵。身着黄绿风衣的北地军士将手死死把握在剑柄之上,仿佛就在等听银发的贵族一声令下。
双方的首脑此刻身边都围满了己方的亲信,而在听到这偌大的动静之后,一旁自市井而来的工匠、商人乃至市民也都纷纷靠近了过来。
“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喂!快看,那不是主教大人吗?这些人又是干什么的?”
“教会和赫林人起冲突啦!快来人啊!”
局势逐渐失控,慌张之中卢恩瑟也明白自己中了对方的圈套。
异端嫌疑,无论谣言与否这都绝对是不能发生在身为一城之长的自己身上的,可现如今现身在众人身前的北地监军却正打算将这想法公之于众。
“各位!想必大家都知道因为肃清而落寞的哈斯家族是教宗亲点的异端!凡信仰那恶魔般鹿角所倡导思想的人,都无不遭受到了神明的惩罚!”
说着那年迈的北地男人高扬起他的宽厚臂膀,而他向众人所展示的正是由亲王加丹为其颁发的出入许可律令。
茫茫人群之中只见男人挥舞着手中的羊皮纸,众人看不清其上的内容是否为真,但接下来他的话却将卢恩瑟彻底推上了风口浪尖。
“我等受伟大的加丹亲王之命自遥远的赫里安公国而来,可如今却不曾想堂堂正正的教城主教居然和异端之子挂有勾结!”
“什么?!这怎么可能?”
“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吗?主教大人为什么没有反应?”
人群瞬间便沸腾了起来。
“住口!你从哪听来的消息,竟敢污蔑到堂堂主教头上来了,谁人不知道卢恩瑟大人在坎尔诺的真善真美!”
站在跟前为首的助理主教大声制止着赫林人的大喊大叫,可是群众之间却是已经四目相对议论纷纷。
“既然如此那就请各位一同前往宗教裁判所吧!我相信诸神会明鉴你我的身份!”
“去就便去!只怕你走不出这教所了!”
替卢恩瑟开口的是挡在巴尔赫身前的纹章师达尔以及他周围的一众市民们,而周围的教士则是面面相觑。
位于北境交界处的神峰之下,从来不曾听闻过有主教被押送到裁判所的故事。
此刻拥挤的街道上,白袍的教士、士卒都被围困在这水泄不通的大门之前,而那阴沉着脸的北地监军则是突然露出了一番古怪的邪笑用着夹生的口音大声宣布道。
“那就奉诸神之名,押送卢恩瑟·沃尔顿及其亲信等人前往裁判所!”
“那个混蛋一定是想搞垮整个教会吧?”
站人群之中的德尔森不由得朝着埃里克这么说着,不过这种场面的确活八辈子都不一定能见着一次。
“没事,神永远是正义的一方。”
“难道主教不就是神的代言人吗?”
现场就押送一事嚷嚷的不可开交,不过这对于想混入教会的几人来说,的确是一个契机。
人群之中的那一抹白色极为显眼,主教看向那一脸为难的教士但还是毅然地在北地军士的包围下走向了教所。
不敢想象这般招摇过市会引来怎样的后果,捂上斗篷的德尔森火急火燎穿过了那熙熙攘攘的人群。
一身伙计打扮的金伊也推着那用于掩人耳目的货车咯噔咯噔来到了教堂的门口。
“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去去就回。”
“喂,别走那么快啊!”
顾不得什么神与异端的冲突,当下的德尔森一门心思的只想拿回自己的宝刀。
“混蛋……我记得是放在……”
门庭之处的嘈杂与往日大不相同,一副披着个黑色斗篷打扮的德尔森推搡着路过的急急忙忙的教士独自绕后来到位于后院的马厩。
从后方秘密押送一些权位稍大的贵族,往往可以避免引起民众恐慌或是激愤,同样那些人在当时所被收缴陈纳的物件,一般也都会被存入这里的库房之中,当然其中也不乏有许多利润都进到了主教的口袋。
所以对于主教餐桌上全是山珍海味这一说法来看,其实早就已经是公之于众的秘密了。
“哼,一定就是这里了。”
一手抵着雪风前行的德尔森感慨着自己的回忆没有出错,于是急急忙忙撞开门又碰上了另一个纤细的身体。
“唔,你干什么啊!”
“闪开小鬼,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正准备一手将少女提出去的德尔森在突然间猛地将手缩回,只因为他看见了站在那孩子身后的一双幽绿的眼睛。
“嗷呜……呜呜……”
硕大的一只灰狼此刻正咕噜咕噜地发出阵阵低吼,它将身子压的很低而少女则是一手护在了狼的身前。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细思考,再这样耽搁下去迟早会被其他人给发现,披着黑色斗篷的德尔森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他解下斗篷向少女展示自己并无携带凶器。
“你,是来做什么的。”
同样披着兜帽的少女警惕地问向遮遮掩掩的海盗。
“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拿什么东西?你是来偷东西的吧!”
“你还见过像我这样的窃贼吗。”
“……”
少女沉默了片刻,但德尔森则是独自大步向着库房的角落走去。
金银珠宝,新旧学说,长短兵器在库房里堆积的四散而开几乎找不到落脚的位置。德尔森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躲着这样的“两个人”,但他同样也不在乎。
“你不是本地人吧?”
“听你的口音,难道你就是吗?”
迈过那一地不堪的赃物,德尔森终于两眼放光般的看到了属于是自己的弯刀。
那是一把有着银色符文宛如海洋波涛般的精致长刀,仅仅只是让人看着便就觉得胆寒。
少女迟疑地愣在原地,可在走到门口时却又被德尔森给叫住了。
“别走,有人来了。”
重新披好黑色斗篷的海盗将弯刀别在自己的背后,他一边朝着女孩做着不要出声的手势,一边慢慢朝着门后移动。
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寒风呼啸以及擦过风衣的动静渐渐靠近,透过木质门板的缝隙可以看到那是先前在教会闹事的北地军士。
“该死,偏偏是这个时候来这里。”
“谁来了?”
抱着灰狼的少女挑起眉轻声问道,不过只见海盗已经将手中的弯刀高高悬起。
声音还在靠近,直到脚步以及身影已经直抵在了门前……
“啊啊啊啊——”
鲜血透过门缝溅射在了地上,眼前的门框连同木板被一同斩成两半,而刚才那个仅与海盗只有一墙之隔的男人此刻也只剩下了一只臂膀。
“愚钝,草率会成为杀死你们的利刃。”
听闻到动静的灰狼也护主般地一跃而出扑食在了那个受伤的男人身上,而其他的北地士兵也在同时拔出武器与海盗和少女对峙了起来。
铁锈的味道在周围弥漫开来,而出乎意料的是站在德尔森身后的那个少女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状态。
“你是杰克·德尔森?那个在海上横行霸道的港口人,你知道你在跟谁作对吗?”
“都给老子滚开,让我走就留你们一条活路。”
抛开已经倒地不起的那位,眼前披着黄绿风衣的北地军士仍有三名将自己给团团围住,不过考虑到自己身旁还有一匹硕大的灰狼,年轻气盛的海盗觉得自己仍有胜算。
“杀了我们的人还想走?你只不过是个没有荣誉感的野人。”
为首的一名军士耻笑着眼前的海盗,他也将手中明晃晃的长剑立起,接着以眼神向周围的同伴传递信息。
“你们黑水人的贪婪毁掉了港口城几十年以来所创造的一切,现在却还想着来加尔特分一杯羹,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
高大的北地人迈着坚定的步伐一口气单手将手中的长剑全力挥了过来,而德尔森在招架的同时却突然发现对方从腰间所刺来一击。
如同猎鹰穿梭在狭窄的林间间隙一般,海盗侧过身来轻易地躲开后,身旁那匹灰狼也在突然间跃向了对方。
“队长!”
一旁的两名士兵将手中的剑并拢架在男人的身前这才挡住了狼的撕咬,而在简短的交手一次后对方为首的北地军士就已经吃痛地捂住了刚刚在混乱之中被抓伤的伤口。
“该死,我们赫林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土地!王公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将其赠予了你们,可你们却还不知好歹地背叛了那位贤王!”
“背叛?你在说我吗,还是我身旁的这位,我不在乎你们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但是现在你们最好都不要再挡我的道。”
德尔森踩着地上那奄奄一息的军士的手径直将手中的刀锋指向其他的北地人,一名胆大的军士重新将剑朝着他挥了过去可是也被立马挑开。
灰狼恶狠狠地低着身子围绕着几人,风里夹杂着雪呼啸在后院的上空。
咚——咚——咚——
忽然间自高塔而上所传来的钟声再次鸣响,几名不知所措的北地军士不由得让开了道路朝着库房赶去。
被落在原地的艾莉丝迟疑地盯着渐行渐远的黑衣男人,可在一瞬间她又被一声呼唤给拉回了现实。
“艾莉丝小姐!你没事吧!”
一身修女打扮的艾尔莎单手扶着少女的肩膀摇了摇,接着围在她俩身旁的灰狼这也才提醒一般的嚎叫了一声。
嗷呜——
“别,别叫啦……欸?你怎么也来了?”
望着脚边的血迹以及身后的断肢,艾莉丝不知道该如何向眼前的同伴解释,她只是紧捏着手身体也似乎跟着开始不住的颤抖。
嗷……呜呜……
灰狼也似乎发出了低落的悲鸣。
“啊!……”
见到地上的那一片狼藉以及刚才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也就不言而喻了,艾尔莎小心地拉着艾莉丝那冰冷的手。
“艾莉丝小姐……我们先走吧!”
“嗯。”
当教义被风雪掩盖,往日的信仰也随之在这危难之中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在避开与北地军士的继续冲突后,身披黑衣的海盗也重新与站在街边接应的商人会面。
“你刚才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下雪了。”
“是啊,我知道,我是说——”
“沿路之雪,我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