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这里面吗……”
紧跟着艾希尔来时的方向,班尼左顾右盼地看向周围来往的人群。被风撕扯的脸有些生疼,但是距离祭祀开始的时间已经没剩下多久了。
“艾希尔——艾希尔——”
不断地唤着少女的名字,果然就得到了回应。
“班尼先生。”
“啊!”
班尼喜出望外地回头,可朝他伸出右手的却是那名来自南方的商人埃里克。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就是小家伙闹了点脾气罢了,还有就是,你看到她跑哪去了吗。”
考虑到商人身后还站着一位披着黑袍的海盗,所以现在的班尼并不想跟他们搭上过多的关系。
“艾希尔小姐啊,我们刚才确实有看到来着……”
听到这句话的班尼这才突然停住了转身的步伐,宛如雕塑般的他不敢相信接下来从那名海盗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
“那个红毛小鬼?刚才早就一个人朝着黑巷子跑过去,你去了也不一定赶得上。”
“你什么意思。”
海盗环抱着手臂,简直是在用一股不可置信的态度回答道。
“巴尔赫那小子,早就已经带着人去那里扎堆了。披着风衣的老鼠?哼,到底还是他们。”
忽然间,一架满载着货物的马车赶来停在了两人的身边,望着那堆积成山的鞣制皮革德尔森满意地拍了拍货框。
“金伊那家伙还挺会挑东西的,带着这些玩意上路跟拿金子应该也没什么区别了。”
“巴尔赫的人现在还在那里吗?”
“不想你的小伙计死在里面的话,我劝你还是马上去花钱赎人吧!那些白袍佬靠不住的,就像我一样。”
德尔森脸上满是不屑,仿佛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气。
“你我本不应该掺和这些破事。”
视野越发的模糊,周围的人群裹挟木箱不断辗转反侧直到就连风景也变得灰暗了起来。
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找不到人。
不曾想起何时有过一面墙竖立在街道的角落,直到听见那依稀夹杂着口音的人声,班尼这才发现眼前的“墙”分明只是被杂乱不堪的货箱堵住的道路。
“混蛋,东西准备好了吗!”
“该死你先别吵,为了在湿地找到这些柴火,差不多花了老子一辈子的时间。”
“哼,那接下来就有那些白袍佬好看的了。”
声音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班尼警惕地将身子贴在墙边直到他从木箱的空隙之间看到了一个熟悉而又纤细的身体。
“人们常说信仰诸神的大教堂是由鲜血铸就而成的,像坎尔诺如此这般宏伟的教堂,不是任何地方能有这样的建筑的。您说是吧,卢恩瑟大人?”
巴尔赫毕恭毕敬地朝着眼前的主教点头哈腰,当然那也并不是真正的谄媚。
“堂堂圣城,为此闻名而来的权贵们倘若在这里死了,无论是何种死因恐怕都会引起人神共愤吧?”
说着银发的贵族便拍了拍手,底下的军士们这才押送着艾希尔走了上来。
“这位机敏的小勇士,你还好吗?”
“……”
“混账!”
见艾希尔一声不吭的军士紧接着便用手抽出了一个声响的耳光,墙后的班尼为之一震下意识地将手伸向了剑柄。
“看着还真是让人火大啊,如果不是赫夫督军看到了的话,我想这个小鬼或许还能再多跑一会吧。”
顾不得是否还有居民住在附近,班尼迅速将刺剑捅入附近房屋的门锁,推开房门冲进离巷道最近的窗户,望着窗下那密密麻麻的人群,班尼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办法。
“巴尔赫你做的太过火了!我们之间不关这孩子的事。”
“是嘛,那加丹亲王的事又与你何干?”
“加丹现在还不是我们的王上,谁不认为先王的死很蹊跷,人们甚至连陛下的尸首都还没有找到,他却早已急着登上那把王椅!”
主教慌着准备去扶起被压在地上的艾希尔,可却立马被眼前的军士拦住。
“你知道国王的死自然会引起不小的骚乱,卢恩瑟·沃尔顿。大局已定,如果你还不想把战火带进坎尔诺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
“你……太贪得无厌了!”
“住口,哈斯森林一带本就是王公所赐给你们的馈赠,现在那位贤王早已被你们肃清视为异己,我们收回这份厚礼也只是情理之中。”
“……”
“答应还是不答应?”
火光从窗口乍现,只是一瞬间那浓烈的酒气就从周围弥漫开来。来不及等到回应的巴尔赫突然抬头发现了端倪,可转眼间出口那堆积着的木箱也开始燃起了灰烟。
“这是什么?酒?”
“火啊!有火燃起来了!”
“是那个异国佬!不要惊慌,都不要惊慌!”
赫林督军吼得越是大声,班尼就越是满意,不断从街道末处冒出的灰烟以及人群的呼叫声只会将原本已经被调走的教会人马再度吸引过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狭窄的巷道里本就不宽裕的位置此刻早已是人挤人的状态,一旦来时的后路被封住,会发生什么后果自然不言而喻。
班尼抽出佩剑缓缓将腰间的最后一点烈酒也倒在了上面,随后他一边大声模仿着教廷骑士的口吻,一边丢着杂物朝着出口赶去。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以诸神之名,将判处你们这些反贼死刑。”
人群霎时间慌了神,烟雾逐渐扩散开来直到咳嗽声、吼叫声都化为一片,周围的人都开始相撞朝着出口奔去。
用膝盖押着艾希尔的两名军士望着出口处的人群顿时慌了神,在没有得到巴尔赫的命令之前,其中一名军士却突然间被卢恩瑟给一把推开。
“快走吧!你是个坚强的孩子。”
“唔。”
得到解脱的艾希尔连忙翻身用牙咬住了另一名军士,疼痛之余对方松开了手但是侧面的赫夫却也立马用剑给快速地挥砍了过来。
“别想走!”
剑悬停在了半空只因为卢恩瑟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艾希尔的身前。
“走吧孩子!”
蓝火微微环绕在细银刺剑的剑身,挥刺之际已有几名士兵倒在了出口处。
一劈一刺,红发的异国男子宛如挺进的蟒蛇,突刺的瞬间又变化着步伐环绕在其余人的周围屡屡发动进攻。
“把孩子和主教放开!”
红发的男人高声呵斥道,吓得周围的人们都纷纷愣在原地不敢上前。
班尼将左手抵在剑锋之前,滚烫的温度让他的头脑变得更加清醒,在教会的卫兵赶来前,他只希望自己能撑住更多的时间。
“怕什么?!他可只有一个人!”
从后面走出的赫林督军厉声怒斥,不过忽然间一个纤细的身影就穿梭在众人的周围从里面挣脱了出来。
“主教爷爷还在里面!”
踩在一名军士身上的艾希尔一跃而起跳过了那着火的木箱,她惊恐未定般的朝着里面大吼着,呼唤着卢恩瑟的名字。
里面的人此刻正搭着人梯慢慢将巴尔赫送出墙外,而剩余的人则朝着外面赶来。
“不要不识好歹红发佬,你甚至连修道士都算不上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别误会了,我还是有在坚定自己的信仰的,不管怎样我都是可以用这一带的名声向你保证。”
马车提提踏踏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或许以为是教会的人提前赶来,顾不得那么多的赫夫这才下令让士兵们相互搀扶着朝着深巷跑去。
“我们得去救主教爷爷!”
艾希尔紧拽着班尼的手,眼神里满是不甘。可当男人将眼神往旁边看去的时候,两腿也几乎彻底软到跪了下去。
“班尼先生,你没事吧!艾……艾希尔小姐?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红发的男人杵着剑单膝跪在地上,他那个样子与其说是累倒在了地上,更像是在朝着远处默默起誓。
从马背上跳下来的埃里克连忙伸手去帮助班尼支撑着身体,将他搀扶到车上之后,从后面帘布里探出头来的德尔森才开口说道。
“呵,我就知道这家伙是不要命了,上次跟我决斗时露出的也是这个表情。”
“你们俩怎么也在这儿?”
艾希尔迟疑地盯向埃里克。
“是之前班尼先生说你失踪了啊,我担心你们真的出事了所以在拿到通行证之后就马上回来了。”
“看不出来这个家伙还挺会逞英雄的嘛,这可已经是第二次了,你们好自为之。”
见已经轮不到自己出场的德尔森叹息般地将身子缩回帘后,毕竟现在他的身份也不在巴尔赫之上。
“那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在灌了好几口水之后,抵在车框上的班尼这才感觉稍微好些了,只是突然间耳朵再次鸣响起那熟悉的钟声。
咚……
咚——
咚。
风雪飘摇直到满城都变得花白,周围的阳光晃得令人眼疼,恍惚间眼角仿佛却渗出了鲜血。
红色的?血?一片猩红笼罩在天穹之上直到火光照耀在人群中。
眼前有人嗤笑,漆黑的神像那是由血肉与泥炭所筑成的真正的冬神的雕像……
咚……
“班尼先生?班尼先生?”
“我们得抓紧回去了啊,小家伙。”
将剑重新收回在鞘中,班尼重整旗鼓般地拍了拍艾希尔的肩膀。
“下次不能再闹别扭了。”
“唔,知道了。”
积雪四散在大地的各处直到正午的阳光彻底从穹顶的琉璃上照进整个大厅。
唱诗班以及大学士们领导着市民纷纷站起,在得到教士的许可后胡迪身着着纯白的教袍祭披,手拿鹿角权杖堂堂正正地走到了台上。
“愿诸神的慈爱、圣宠、恩赐与你们同在!”
“也与你同在……”
“愿诸神将平安赐给你们!”
“也赐给你……”
“愿诸神的威光永远指引着你们!”
“也永远指引你……”
为首的胡迪高举着台上的圣典,随后将圣杯之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台下同他布道的教士们也随之做出相同的动作引领着市民做着仪式,而跟着流程照做的蕾拉则是失落地看向那空缺的席位。
马车晃荡晃荡地驰骋在道路的中央,出于祭祀已经开始了的缘故,一路上几乎没有再看到任何人。
仿佛整座热闹的教城在钟声响起的那一刻后都陷入了死寂。
“怎么感觉好奇怪呀。”
艾希尔发出不安地疑惑。
“祭祀已经开始了吧。”
“我们,我们没赶上吗?”
“没事的,喏,就在前面了——”
班尼拍了拍艾希尔随后用手指向了前方广场上的那座宏伟的教堂。
“坎尔诺斯大教堂,人们常说这是一座本不该立于北境的瑰宝,它汇聚于信仰诸神教的各国的建造技艺甚至就连先王巴尔泽也曾是在这里举行过加冕仪式。”
“那花这么多精力盖石头房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人们常说教堂便是神父与修道士的家,有它才代表着当地的市民拥有了秩序呀。”
或许是因为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眼前的艾希尔似乎叹了一口气。
“信仰这些的人真的很多吗?”
“多到遍布世界各地呢。”
“那如果不盖那么多房子的话,诸神也就没有房子住了吗?”
“……”
沉默之余班尼不经意之间将视线躲闪到车外,可是也就在此刻心脏也随之咯噔了一下。
“你们不再害怕夜晚,不再担心有黑暗的瘟疫,我们敬爱的卢恩瑟大人将一生献给了诸神,他也将带领我们走出黑暗。”
前面的教士一个个大声复述着从教堂里传来的布道,而站在广场周围的市民们也纷纷接过了从他们手里传来的漆黑的泥像。
“欸?他们手里拿的小人儿是什么?”
“够了埃里克,我们就在这里下车。”
“嗯,一定要保重了。”
从车上一跃而下,拦在几人身前的却是巡逻在周围的教会卫兵。
“停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还不认识吗!我是班尼·尼赫迈亚,我们要见教会特使蕾拉大人。”
“祭祀已经开始了,在主教大人宣告前任何人都不能再从这里出入。”
看向一脸不可置信的班尼,艾希尔微微地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不能再起冲突。
“你到底是怎么了?”
“那个泥像……”
“他们还不知道主教已经被抓走了的事情吧?”
艾希尔踮着脚朝着他耳边低语。
“没关系的,那个叫胡迪的家伙不是说过要去山里朝圣的嘛,我们一定还有机会告诉他们的。”
看着细小的雪花不断相撞,艾希尔板着个身子缓缓吐出阵阵白气,班尼将身子蹲下至少女等同的高度这才不由得说道。
“你真的是一个坚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