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师，我们是经前腹腔还是经后腹腔做？”
手术入路决定患者体位，这个患者体位还没有摆好，罗诚便开口问道。
自古泌尿外科做腹腔镜手术，有南派和北派之分。
南派喜欢经腹腔做，要扒开肠子；北派喜欢经后腹腔做，直奔主题，但空间小。
手术方式各有优劣，两派也都有各自的领头人物，谁也不服谁。
江城市地处中部地区，二院是个中立派，对两种手术入路都有涉猎。
“经后腹腔做吧，我看了这个病人的CT，肾周没有粘连，从后面进去没什么问题。”
“老高同志，你怎么总喜欢从后面进，是不是已经忘了怎么从前面进了。”
陈静适时搭了个腔。
做手术，要么就有些无聊，要么就是精神高度紧张，主任们偶尔会开开玩笑，缓和气氛放松一下。
耳濡目染下，手术室的护士们也学得有模有样，陈静甚至青出于蓝。
“哎呀，小陈老师，这话你可说错了，前面后面我都是高手，啥时候让你见识一下。”
高毅也笑着回道。
陈静自然又是一个白眼。
谈笑间，众人合力将患者体位换成了侧卧位，并垫高腰部，充分暴露手术操作面。
洗手、消毒、铺无菌单，同样的流程已经操作了上千遍，已深深印刻在罗诚的脑海里，这个手术患者也很快就弄好了。
“保护套。”
高毅说道，陈静也将两个无影灯手柄保护套递了过来。
罗诚和周岩将无菌保护套分别扣在了灯柄上，移动头顶上的两台无影灯，使灯光聚焦在患者腰上。
“尖刀。”
高毅在患者髂前上棘上方一横指与腋中线交点处划开了一个两公分的口子，鲜血便从切缘汩汩渗出。
此处皮肤血供不算特别丰富，看见这番景象，罗诚暗想，这个患者要么有高血压，要么就是凝血功能稍差一些。
“把电刀给我接上。”
见状，高毅立即说道。
高毅熟练地止着血，高频电刀刀头的瞬时高温将出血部位的组织烧灼成黑炭色，切口处烟雾缭绕，整个手术室里就散发出皮肉烧焦的味道。
“长钳。”
切口止血完毕，高毅将长钳扎进去，将钳嘴张到最大，这是为了钝性分离皮下组织。
又将食指戳进切口，用力向四周掏了掏，进一步扩大后腹腔的空间。
白手套进，红手套出，高毅将食指掏了出来，只见上面都染成了血红色。
在高毅操作的时候，罗诚和周岩两人也没停下。
周岩剪下8号医用橡胶手套的大拇指部位，罗诚绕线打结，将剪下来的“大拇指”牢牢固定在16F红尿管上。
罗诚用注射器向里面注入空气，只见“大拇指”迅速鼓胀了起来，确认了并没有漏气。
这样，一个自制的简易气囊就做好了。
当然也有专门的医用可扩张球囊，但进口件价格昂贵，地市级三甲用的不多。
高毅将自制气囊塞进了切口，周岩接上50ml注射器向气囊里面打气。
一般需要500ml左右的气体，才能将腹膜后空间撑开到足够手术的地步。
“第一管。”
注射器拉满，周岩将气体推进了气囊。
“第二管。”
…
“砰！”
到第八管的时候，周岩刚将注射器推到一半，只听到类似气球爆炸的声音响起。
周岩手中的注射器也仿佛没了阻力般，一推到底。
听到这声闷响，包括罗诚在内，手术台上的三人都面面相觑。
高毅作为台上资历最老的大夫，第一个反应过来，将气囊管抽了出来，只见管子上面的“大拇指”只剩下一小部分，大部分手套碎片遗留在了患者体内。
这赫然是患者体内的气囊支撑不住压力，发生了爆炸。
爆炸对患者的身体倒没有大的影响，麻烦的是，掉在患者体内的医用手套碎片。
不要小看这小小的碎片，留在身体里面就是异物。
之前就有过类似的医疗事故，某地医院做完手术后，患者体内遗留有纱布块，最后患者死亡，死因就是异物引起的感染性休克。
“周岩，你怎么搞的，打气打那么快干嘛？”
听到高毅的问话，周岩脸色煞白。
“我没有…我没有打的很快啊。”
周岩已是慌了神，话都说不利索了。
“高老师，当务之急，是要看看能不能把患者体内遗留的碎片找出来。”
罗诚也反应过来说道。
听到罗诚说的话，高毅叹了一口气，赶忙在十二肋缘下方与腋后线的交点处，又做了个小切口，同样得止血。
“戳卡（TROCAR，一次性无菌腹腔镜穿刺器）。”
陈静将穿刺器递了过来，高毅将左手食指从第一个切口处伸进后腹腔，右手持穿刺器，盲视野用力将其戳进了第二个切口内。
“角针丝线。”
第一个切口已经穿刺好，倒不用这么麻烦，高毅将穿刺器直接放了进去，缝线打结固定。
再接上二氧化碳气腹机，患者的后腹腔就充盈了起来。
“周岩，你来扶镜子。”
高毅吩咐道，周岩也将腹腔镜镜头放进了患者后腹腔里。
但周岩过于紧张，手抖的跟筛糠一样，腔镜显示器上的画面也晃来晃去。
“哎~罗诚，你来。”
见状，高毅又叹了一口气，心里对周岩略有些不满。
听到高毅说的话，罗诚接过了周岩手中的腹腔镜镜头，显示器上的画面也终于稳定了下来。
罗诚移动腹腔镜镜头，在视野里寻找刚刚碎掉的手套碎片。
只见画面上红糊糊一片，分明是刚刚切口处的血渗进了后腹腔，导致视野看不清楚。
医用橡胶手套是淡黄色，这个患者又比较胖，肚子里面全是大片大片的脂肪，两者颜色相近，本来就不好找。
现在又糊上了血，就难上加难了。
高毅上班多年，大大小小做过不少腹腔镜手术，可遇到自制气囊爆炸也不过是两三次。
但之前几次就是，镜子一进去，左右看看，就能很快找到手套碎片。让助手扶镜子，自己将腔镜钳伸进去一夹就弄出来了，可这一次情况似乎要更麻烦一些。
“罗诚，我来看看。”
见屏幕上的手套碎片迟迟未显示，高毅有些着急，接过了腹腔镜镜头，在里面搜寻了起来。
在高毅操作的时候，罗诚也发动了影像学义眼技能，搜寻碎片，可这一次却没有以往那么顺利。
医用橡胶手套很薄，混在患者身体组织里，不论是在X线，还是在彩超上，都很难显影，自然罗诚的2、3级两种义眼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