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南部,迷回深林中,一位身穿华服,头戴锦冠,一身暗金色深衣的青年男子正拨弄着面前的古琴,那双灵巧的手指弹出的乐符就如自在的小鸟。而就在大约二十丈外立着一白衣翩翩的公子,这公子约莫二十岁,长得极为俊美,嘴边正横着一支竹笛,笛声和着琴声把竹林的风都吹动了,旁边的小湖波光粼粼。
华府深衣男子对着不远处的公子轻笑说道:“你有心事?今天的你可不一样,我好像听到你的笛声中有些烦闷?我们奏的可是清风乐。”
清风乐是九封书院姑苏子编创的一首乐曲,可以琴瑟或长笛奏之,听此曲乐使人春风,忘掉忧愁,是一首欢悦的曲子。
白衣男子也不做声,默默收起竹笛,走向石桌,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你最近可是风头很足,外面都在说你的光辉事迹。怎么,什么事能难住你?”华服青年有些揶揄的问道。
“只谈风月,不论其他。”白衣男子看了他一眼,平静说道。
白衣男子竟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景行!此刻的景行一身白衣,脸上也是十分平和,显得很是儒雅,这种气质很难让人想到竟是外面盛传的那个灭杀一国之君的妖人。
景行想起两人相识已经有四年了,这已经是第四十六次见面了。每回见面,一人抚琴,一人吹笛,配合起来真是默契,但两人只谈音律,不问其他,除了这些音律上的事情,二人从来没有聊过其他的,也是到后来很久的时候,景行才知此人是大楚芈家世子芈幽,而他的父亲正是武成王芈胥。
“好,好,好,本也没想跟你聊别的,只是看你分神了,这还是你我二人认识以来第一次见你走神。”芈幽解释道。
景行抬头看了看天,那合奏竟是把天上的白云都吹散了。看来自己真是乱了。自顾自的说了句:“走了,保重。”便直接消失了。
“世子,那家伙是不是对一个月后的对决没信心?”一个老者忽然闪至华服深衣男子身边说道。芈幽对于这突然出现的人也并不意外,明显二人很是熟悉。
“我可不是修行中人。赵叔,你也看不出吗?他与那孟通谁厉害?”青年很是认真地把琴收好边说道。
赵姓老者摇了摇头道:“我也没见过那孟家公子,听说是有些厉害的,但看这景小子体内已生乱像,根基太浅,这才刚合道,大概不是那孟家公子的对手。也难说,毕竟这小子手段挺多的。”
“我对他有信心,我觉得他能赢。对了,今日儿看清了没有?”青年抱着古琴站起身来,竟是有些吃力的晃了一下,大概两息后才稳住双腿,他不喜修行,只爱音律,就连这琴都不让人碰一下。只是让人意外的是芈胥的儿子竟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老者脸上带着些许疑惑道:“看不清具体是谁,但我估计他这护道人,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像是上个????”
“走啦,赵叔,母上还等着回家吃饭了。”少年听着老者的话,心里却是一惊,连忙打断道。
赵姓老者心里微微一叹“世子这怕是真把景行当朋友了。”竟然世子装作不知情,那他也不能对外说。
道历新启以来,天下人族公约,旧道者当诛。何为旧道?以新道而论,新道修行之法为开脉,内返,中天,外显,腾龙,合道。若不以新道而获得的超凡力量都是旧道。
??????
岳宁章本打算带着景明横飞楚国,可景明却没有通关文碟,无奈只得拉着他走小道,一路跋山涉水,好在这老道士够强,匪道之流统统避而远之,竟是无风无雨就穿过了楚国国境。
“过了这个村子,再往前东行20里便会看到天涯书院,你自去吧,你既是去找姜堂绪,自无人敢拦你,但切要小心书院一个叫做柳神舟的老头。好了,我们会再见面的。”这老道士走的有点匆忙,临走之时却是还提醒他注意那个柳神舟的老头。景明有点茫然,他并不认识这个柳神舟,但他还是在默默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景明此刻站在一条乡间小路上,前面就是一村庄,他往前走去,进入这个村子才发现这村子很是有些热闹。可能边上就是天下闻名的书院,人气很是旺盛。
走进村子,景明环顾一周,村里中间有一条大道,边上有些许摆摊小贩,也看到了不少年轻的修行之人,有的看起来和他一般,有的看起来还是七八岁的孩童。
景明走向一个街边卖青菜的小女孩,问道:“小妹妹,请问天涯书院怎么走?”
这小姑娘留着一头秀气的短发,杏眼红腮,脸上很是干净,眼神透着一股狡洁。皮肤看着很是细腻。看起来很有一种活力。女孩儿听到景明的问题,皱了下眉头,开口:“你这也没大我多少吧,什么小妹妹,你应该叫我姑娘才是。”声音很是好听,小模样也是俏皮极了。大概是这地方的特殊位置,小姑娘好像不怕这些修道人。
景明自出谷后第一次和女孩子打交道,也是有些局促道:“那姑娘如何称呼,可否告知我一下书院的位置?”
小姑娘摆了摆手:“免啦免啦,你径直往前走,走着走着就看到了,不过现在可还没到日子。”
景明看着这有些老气横秋的小丫头,也有些无语。又简单问了两句后便沿着大路只往书院方向走,他还打听到原来一个月后便是书院招生的日子。景明不作停留,他可不想参加什么招生选拔,更不想等一个月。
片刻后,景明便来到一座山脚下,抬眼看了看,除了这座山便无其他。天涯书院是在山上吗?好像有一处入口,入口处有两根古老的石柱,上面刻了字。
习道万法,亦不能为。
积文千篇,可为备矣。
这两句话大概是天涯书院所谓的劝学之言,也是告诫世人不仅要修行,读书明理也是重中之重。
天涯书院建立已4000多年,道历新启之后才被大周皇朝称为天下四大书院之一。早在苦城,景明就查阅了一些关于书院的资料。巍峨大山,行路一条,这座书院对于新时代的功劳非常巨大,虽然没有很是气派的门楼,景明亦十分敬畏。
景明欲往前入山,四下一寻,门柱前竟无人看守!这就是天下四大书院的底蕴吗?即使无人值守山门,宵小之徒亦不敢来此放肆。就在景明刚刚准备跨过山门之时,身体竟动不了。景明愕然,怪不得无人值守,原来这山门还有所门道。
就在景明准备提起全身修为再试一试,突然里面传来一声“来此为何?”
景明看不到人却听出来是个年轻人的声音。连忙应道:“我来此乃为寻书院姜堂绪先生。”
里面沉默不语。景明又补充道:“我这儿有一封姜先生的信,是我师兄亲笔予我,让我转交姜先生亲启。”
片刻后见面传来声音:“稍等”。
景明静默立在山门前等待,心里却是有些忐忑,可别出什么意外啊。
“姜先生如今不在书院,公子不妨改日再来。”
“师兄,我却是耽误不得,烦请告知姜先生何日归来?”景明有些着急道。明明师兄告知他只需要带着金信来到书院,那个姜先生一定会出现,可现在自己过来了,那姜先生却不在。
“未知,姜先生出门周游,说不得什么时候回,可能三五日,也可能三五年。”里面的声音很是平静的说道
景明有些无语了,这信没送出去,自己以后什么事都干不了。无名无份,身世都说不清,若是被人打杀了,那可真是一了百了。
“那烦请师兄立马告知姜先生一声,就说有一小子正在寻他,有一封信需亲手给他。”
“好。”里面的人回了一字后竟是再无动静。
景明有些无奈,里面的人显然也不想和他废话。他也就在书院大门前盘膝而坐,待到天黑,都无一人前来。难道平时书院里外,本就没有联系?这几个时辰过去,没人出来,也没人进去。景明有些不耐烦了,他本没有位置可去,难道真让他一直在这里等下去?天知道要等多久。
想着想着便站起身来,直挺挺的走向山门,欲要强闯!提起精神,以神魂护住心神,以道力加持身体,奋起直入。就在整个人接触到那山门之时,直觉一阵发昏,整个人竟是被瞬间弹开。
“公子,院门不可强闯,若有下次,定有责罚。”里面再次传来声音。
“师兄,可否让我上山去等?”景明只得低头朝门内行了一礼。
“你非我书院学生,何能上山?”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能否给我一个准确的回答?”
“我不知姜先生何时能回,所以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既然如此,那我便在此守着。”说罢竟是就在两个门柱之中席地而坐。
“公子随意。”
景明生了几分火气。若不是师兄嘱托,自己哪里想来这什么书院,现在倒好,来了人找不到,也不让进去等。
“听闻书院下个月要招生入院,依师兄之见,我可以吗?”景明又道。
“书院招生,非我所择,自有人责之,公子若是有心入我院,待到招生之日,可再来此。现在,还是退去吧。”
景明听到此话很是气极,却也无可奈何。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要我等到下月书院招生,以学生的名义进山吗?那姜先生到底在不在书院还两说,就算在也未必能见到那个所谓的姜先生。
“既如此,我便在后面那个村子里候着,过段时日再来叨扰,还望师兄不要见怪。若是姜先生回来了,望师兄派人与我知会一声。”景明放下姿态十分有礼的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
也罢,且去那村子里呆几天,过几日再来问下,实在不行只能等到下月书院招生,再看情况是否要入山了。
此刻天色已黑,景明再次来到无名村,此村无名,故作无名村。打算寻间住处先安心修行。他身上钱财不多,若是住村里的客栈恐怕两三日就得身无分文,想到这心情更是烦闷。
就在景明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打算一边往前走着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吵闹声:“你们这些坏人凭什么!还给我,那些都是我爹卖粮我娘给制衣换来的钱,你们这些坏人……”
这不是白天那个卖菜的小女孩吗?景明向前走去,只见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推搡着小女孩,嘴里还骂道:“你这贱丫头,赶紧给我让开,那田契本是我家的,不过是让你们这家子人使坏骗了去”。说罢扬起手掌欲要打这小姑娘。这老头穿着贵气,有些富态,嘴巴却是恶毒。
景明一个闪身,一把捉住了那还定在空中的手并问道:“大爷,这是干啥呢?怎么和一个姑娘家动手哩?”说到姑娘二字时还加重了语气,转头看去这姑娘,却已是梨花带雨。
“你少管闲事,小心惹祸上身!赶紧给我松开。”老头被抓的涨红了脸,口气却是半分不减。
“大爷,有话好好说,你一大老爷们对一小姑娘动手,算什么意思?就算这姑娘不对,你也犯不着动手是不?”景明也不知个中原由,只是出其本能的拦住了这老头。
“他把我阿爹推摔了,还把我家的田契抢走了。”小姑娘哽咽说道,尽管红着眼睛却还是死死盯着那老头。
“放屁,那田契本就是我家的,你这小伙子,我劝你快点放了我,我可告诉你,我家儿子可是书院的学生。”老头先是瞪了一眼小姑娘,又威胁景明说道。
“是吗?你家儿子是书院的学生?书院的学生就可以强抢别人的东西吗?书院还有这般规矩吗?”景明一听这话,心里更是不爽。不提你儿子是书院的还好,提了更让他来气,
“这位公子,私人恩怨是非,怎么扯到书院头上,你这话却是过了!”
“对呀,这和书院有什么关系。”
??????
街边本来有些人,却都只是看看热闹。在景明说了这番话后却惹得他们发声了。这其中有些是准备参加下个月书院招生考核的考生,有些人是仰仗书院的本地人,当然也有纯粹敬仰书院,不愿听到有人诋毁书院的人。
“怎么了?说不得吗。光天化日之下,这老头欺负女孩子你们看不到,我就这么说了一句,惹得你们这样愤怒?你们可以对一个小姑娘能如此冷漠,偏偏又可以理直气壮向我发难?”景明平静的注视着众人道。
“话可不是这么说,别人的事情我们不知,既然不知前因后果,怎么冒然插手别人的事?但你败坏书院我却不能再袖手旁观。”
“哈哈哈,我倒成败坏书院了?”景明下意识抓住老头的手又重了分力气。
“快放开我,哎哟,我的手要被你捏废了,完了完了,我手肯定残废了,等我儿子回来定要让你好看,大家快帮帮我,让他松开。”这老头竟还威胁他。
景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现在放开你,你可不能动手打人,不然我不会客气了”。说罢松开了手,又看了小姑娘一眼道:“你说说,怎么回事儿啊?不要害怕,如果你没做错,我会帮你的”。
舒豆儿看着面前少年平静的眼睛不由多了分安宁,感觉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哥哥,应该是个值得相信的好人。
女孩儿名叫舒豆儿,因为出生那年地里的豆子长得很好,她父亲便给她取了这名。
“哥哥,他们家欺负人,他儿子找我爹借了二两银子不还,又缠着我爹,我爹没借给他,他又拿来田契,说抵给我爹,这又借了二十两,本是说拿这钱去买些衣物去看他书院的哥哥,却没想是去和别人赌钱输了…….”小姑娘此刻脸色还有些发红,说话却不再颤抖。
景明大致听明白了。这老头儿子不成器,赌输了钱,却牵累于这借钱给他儿子的一家子,不仅把田契约抢了回去,还把人弄伤了。
“别哭了,我知道了。他儿子借钱的时候你爹知道他是去赌钱吗?”
“不知道啊,他说是置办些东西去看望他哥哥……”舒豆儿擦干眼泪回道。
“那田契值多少两银子?”
“值不了多少钱,那块田本就不大,地也不肥,最多最多20两银子。20两只会多,不会少。”舒豆儿此刻已恢复些脸色,摇头说道。20两银子,是足够一家人吃喝大半年的,像她自己这般偶尔卖些菜果,一条可能就挣十几分钱。
“老爷子,这小姑娘说的是真的吗?”景明此刻已是信了舒小豆的话,却还是转过头问问这老头,看这老头还有什么好说的。
“什么真的假的,这死丫头就说八道”老头张口就来。说完瞥了瞥景明,景明只是平静的注视着他,可那眼神却让他有些汗流浃背。又支支吾吾道“这本就是我家的田契,我那小儿子偷拿出来的,他当不了家,肯定做不得数。”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景明不愿与这老头多做纠缠,问向小姑娘:“那你想如何解决?你爹伤的严重吗?”
“我爹估计这两三个月下不了地了,我只想要回我家的银子,我娘也病着呢,家里钱都不够给她抓药的。”舒豆儿有些悲戚的道。
景明朝她点了点头,又对老头道:“老爷子,这田契你可以拿走,但你需要支付她你儿子借的22两银子,外加她爹被你弄伤的医药费20两,一共42两银子。”
“什么?四十二两?你敲诈啊。不可能,我没有。”老头当急跳了起来。
“没有,那就把地契拿出来,再拿20两银子出来做为赔偿。”
“我大儿子可是书院的学生,你敢如此欺负我?你不想进书院了吗?”老头竟还在叫嚣。
“那你便让你儿子来找我好了,你现在立马把田契还有银子拿出来,不要再废话了,我耐心有限。”景明十分强势。
突然边上站出一人道:“这位公子,我看你也是准备下个月去书院的吧,若真选上了,这样岂不是得罪同门师兄,不如这样,我手上还有些银钱,这钱我来赔给这姑娘,可以吗?”这人一身彩色绸缎,身材微胖,身边还有两个作仆人打扮的男人。
景明转过来看了看他,平静道:“不可以。”
那人顿时一怔,错愕道:“为什么不可以?”
“没有人,可以为别人的错误负责。他犯的错,只能自己偿还。”
那人气的脸色涨红道:“你,你,你莫名其妙,早晚吃大亏。”说罢转身就走了。这人或是家里做生意的,想要巴结那个老头的大儿子,只是他的这种想法,在景明这里却是无用。
“你若是身上没有,我便跟着你去你家中取吧。”景明只是盯着这老头道。在他心里,有些东西是可以转移的,有些不可以。
老头无奈,知道怕是不能善了,只得带着景明和那丫头回了家,取了20两银子,只是那把银子递过来的手却是抖个不停。
“我叫景明,这段时间都在这村里。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景明用只有那老头听得见的声音轻轻说道。
小丫头接过了银子,满心欢喜对景明说道“哥哥,你真好,谢谢你,去我家吃饭吧。我煮鱼汤给你吃,今天在田里抓了几条黄鱼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