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之时,乍闻雷鸣,狂风扬起,暴雨如注,倾盆而下。
岱麓城街道上的商贩急忙忙收了摊子,密密匝匝的雨幕遮拢了往来行人的视线。
沿街一旁的酒铺里,厚重的木质长桌上摆满了闪烁着神性光辉的琉璃盏与青铜罍,身披锦袍头戴宝冠的商贾权贵觥筹交错,侍从站立一旁,手持玉勺,不停斟酒倒茶。炉火闪动,酒香与木柴燃烧的烟雾混杂在一起,缓缓升腾,往外飘散。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时有灵马踏过,留下一串串泥水飞溅的蹄印,穿着破烂的乞丐或坐或卧于街边,有人冒雨背着担子或者肩挑竹篮,单薄的麻布衣裳早已浸透。
“徭役繁杂,赋税繁重。百姓困顿、天下难安”
城中的破旧戏台上传来一阵凄凉失落的琴声。长满青苔的屋檐下坐着一个颤颤巍巍的老翁,仿佛用尽全身气力断断续续地唱着。
“喂,师旷老头,你又在神神叨叨念什么呢?”一个舞勺之年的男孩在戏台下大声问道。
雨势愈发猛烈,古琴越发作响。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居无定所,寒暑不适”
男孩见他没有回答,索性爬上戏台捏住老人的琴弦。
老翁手中动作停滞,但嘴里依旧念念不停。
男孩感到双眼刺痛,跳下戏台远去,心生恼怒地回头喊道。
“老瞎子,你再唱的话,神府的老爷早晚一天把你抓去,受玄刺之刑。”
远方的山峦在暴雨中若隐若现,抬头望去,有神秘异兽划破天际,发出震天咆哮,苍蓝色的光芒在黑云之间闪烁,时而隐没,时而重现的翼展仿佛遮蔽了整片天地。霎时,一道刺目的光芒直冲云霄,光柱逐渐扩散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间浮现出一尊龙形生物庞大的模糊轮廓。
“那是金螭!”城中有通晓御兽之道的强者惊呼。金螭身躯如同黄金铸就,双眼烈日般灼目,在其盘旋的中心场域,一团五彩斑斓的光团渐渐凝聚,混沌道则流转,遮蔽天机,令人无法探知其是何物,但泄漏出的些许气息便能诛伏邪魔,涤荡气秽。金螭围绕五色光团不断缩小身形,最终竟化作一道金色印记,飘然落在光团之上。
“可有道宝现世?”城中有人自语。
突然,一头庞大的凶兽从黑暗中窜出,其体型巨大如山,头上生角,背生双翅,浑身覆盖着坚硬如玄铁的鳞甲,双目燃烧着凶光,直奔高空中的神秘光团而去。
“这是......梼杌?上古四凶之一?这等凶灵竟也出世了!”
梼杌的浑身气息令空间震颤,举起遮天巨爪,向光团探去。
“轰!”
一道银色光波自山脉的东北方位暴射而来,雷霆气息弥漫,截住梼杌巨掌。
“东北荒中有兽如羊,一角,毛青、四足,莫非是神兽獬豸!”
獬豸踏空而来,通体被光辉所笼罩,两兽相对而立,气势汹汹。
梼杌高声怒吼,熊熊烈焰环绕身周,獬豸冷哼一声,银光闪烁,雷霆之力汇聚,惊人电弧在其周围翻腾。
梼杌迈开巨大步伐,挥动烈焰之拳,獬豸如闪电般躲避而开,化作一道银色流星在云层间穿梭。
梼杌一拳打空,大片乌云燃烧起来,雨在空中被蒸发成高温的水汽。獬豸的飞行速度何其快,只见一道电光折回,直奔梼杌而去。
“砰”
赤银两色在空中交汇,雷霆与烈焰在天地间激荡翻涌,如江河倾覆,势不相让。
大团真火在梼杌掌中汇聚,烧塌了穹宇。
獬豸独角发出耀眼光芒,神纹在其上浮现,烙印虚空中。
“嗡”
铮铮剑鸣响彻天穹,有无数青莲绽放,一柄长剑至天外飞来,状若生铜,五节连环之柄,上有隐起符文、星辰日月之象,急速接近悬浮的五彩光团。
长剑震动,一片神曦洒下,五色光华渐渐散去。
“厚七分,横长各二寸半,玉质,金螭纽。”
看得真切了,竟是一方宝印,散发出淡淡金光。
“二位道友何必争抢,此宝与我山有缘,当由贫道得之。
跨过无尽遥远空间,一位老者开口说道,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
梼杌与獬豸闻言,均是眉头一皱。深知这道人来头不小。但这宝印非同小可,他们也不愿轻易放弃。
两兽对视一眼,神念交流,不如你我共同出手,再将宝物平分。
“鹤鸣山的宵小之辈也敢出手夺我道宝?”梼杌冷哼,数条火龙遮天蔽日,呼啸而上。
“本座看你这把小剑用来剔牙也极为适宜,来了就一并留下吧!”獬豸张口,吐出一道黑色神雷,破开虚空,往长剑而去。
“二位道友,何必为了一件外物伤了和气?贫道此来,实乃天意。”
“天命?缘分?你这老道,不过是想强取豪夺罢了!”
轰轰轰,此地发生大战,剑气冲霄,长剑发出更高亢的剑鸣。剑身上的道文变得更为清晰,每颗星辰都有神光如瀑布般垂落,青色雾霭涌动,罩住一方天地,使得道力的碰撞余波无法泄漏出分毫。
老者的道神映照,负手而立,身后现出朦胧山影,似乎有无尽山川在缓缓流转,伴随着仙鹤齐飞。他轻挥道袍,一道青芒自袖中飞出,冲向那交织的烈焰与神雷,瞬间将其化解于无形。
“三五斩邪,剑心通明,诛制鬼神,降剪凶丑!”
老者手中长剑骤然亮起,那光芒蕴含浩然正气,剑尖所指,似有万千神灵在低语。
“斩!”
一道璀璨的剑光如同银河倾泻,划破天际,空间仿佛都被这一剑所凝固,仙鹤翱翔,山川流转的景致在这一刻都为之静止。
“噗”
兽血洒落山脉,杀伐之气弥漫天地间,沾染到血液的灵树大片枯萎,发出滋滋声响。
两兽被剑芒笼罩,犹如在风暴中颠簸的小舟。
梼杌仰头怒吼,声波震得周围空间荡起阵阵涟漪,浑身皮毛斑驳,多处伤口处道文流转,使其难以愈合。
“逃!”
一道三色光芒至獬豸独角射出,虚空撕开一条漆黑的裂缝,两头太古凶物猛地一跃,毫不犹豫地冲入裂缝之中,庞大身躯在空中迅速消失,只留下破碎的虚空和回荡在空气中的咆哮声。
“这两头凶物,倒是狡猾得紧。”
老者轻叹一声,凝视着缓缓愈合的空间,目光扫过战场一片狼藉,山脉断裂,草木枯萎,轻轻一挥手中长剑,剑尖所指,枯萎的灵树渐渐恢复生机,截断的山脉也开始复原。
“此番未能斩杀两獠,怕是给天下苍生留下祸患,吾辈道者之过也。”老者自语,收剑而立,一朵青莲自袖袍中飞出,轻轻托住了那方宝印。
老者的周身气息变得更加深邃,双手结印,口中念动咒语:
“幽微之力,听我号令”
“天地之门,启于此刻”
“星辰为引,风雷为驱”
“我身所在,即为归处”
无形的空间被撕裂,青莲缓缓飘落,消散在蒙蒙的雨雾中。
戏台柱子上红退墨残的旧楹联被风吹起一角,上面的字迹依稀可见:乾坤展转破阴阳,天地无穷显玄机。
琴声渐渐被雨声淹没,岱麓城隐于暮色之中,没人听到老人收起琴来的喃喃自语: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首出圣者,万宙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