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很快降临,篝火晚会也随之开始。
年轻的男男女女在这里围成圈,牵着手,跳着舞。旁边架着的是冒油的烤肉和秘制的果酒,有人唱着歌,有人拉着琴,还有人依偎在一起聊着天,怎么看都美好惬意得不行。
至于老人家呢?他们早就回屋准备歇息了。海葵镇的老人家总是特别养生,尤其注重饮食作息和运动。他们也从来不带着烦心事过夜,开心的事多记记,烦心的事丢一旁,自有岁月洗刷。
柳妈妈在这里待得久了,早就入乡随俗,与海葵镇的村民融为一体了,因而她也带着笑笑回到民宿早早歇息了。
何清和林大有依然是人群中的焦点,他们晚上穿的婚服是具有特殊意义的。
按照海葵镇的习俗,男子迎亲和女子出嫁都有专门的一套传统服饰,一般由家中长辈绣好,送去神仙庙祈福后,最后才会送到这些年轻的男女手里。
林大有亲人离世早,从小吃着百家饭长大,而何清又是海葵镇的新人,因而各家手艺好的长辈自发组织起来,合力为这两位年轻人绣婚服,送去神仙庙接受完祝福后,才送去各自手里。
这两身婚服结合了各家心血和祝福,实在是精品中的精品,无价之宝。何清和林大有感动的同时,对这身婚服更是爱不释手。
欣欣在海葵镇待的日子久了,人都变得开朗了许多,早就混进那支跳舞的队伍里疯玩去了。林小妹本也想跟欣欣一起,奈何凤菱突然出现,拉着她到僻静的角落聊天。这是两人继上次表白那件事说开后,第一次见面谈话,双方都有些拘谨扭捏,然而这只是暂时的。
柳絮在这一堆男男女女中则显得有些孤单,柳絮其实并不是个爱凑热闹之人,很多时候,许多活动对她来说都是消耗大过于赋能的。可这是何清的大好日子,她怎会允许自己错过。
同样的,竹生也不爱凑这些热闹,上午观完礼便不知踪影了。因而现下,柳絮连个讲话的人都没有。倒不是没有男生邀请她,只是被拒绝惯了,也就不敢轻易再靠近了,明知没有结果的事,有多少个人会愿意锲而不舍,再三尝试呢?
柳絮的目光整晚都聚焦在何清身上,她要见证她幸福的时刻。柳絮正看得入神,却突然感觉有人靠近。她误以为是竹生,但其实是错觉。
她转过身,可映入眼帘的却是卢阳和贺青,那一刻笑容僵住,直接掉在地上,再不见踪影……
写满旧事的簿子也不知浸在蜡油里封存了多久,再次被翻开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柳絮显然是怔住了,她只站在原地沉默着。贺青是林大有的旧友,他会来并不奇怪,毕竟林大有曾通知邀请过他。
可卢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跟贺青同时出现的。柳絮不得而知。
“怎么?不认识我了?”柳絮转身时的表情变化,贺青不是没注意到,但他强迫自己忽略,并率先开口打破这尴尬。
柳絮依旧没说话,她突然觉得像个哑巴似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怎么不说话?”贺青边说边走近她。
然而周边突然一阵巨响,烟花炸上了天,柳絮根本没听清他的话,只在火光下看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
“贺青,卢阳,好久不见。”柳絮最终还是礼貌着打了个招呼,一阵尴尬过后,她突然转身离开人群,带着他们往民宿方向去了。
他们是带着行李来的,她忽然间联想起早上新增的几个订单,大概就是他们俩没跑了。
其实他们三个,如今和陌生人没有什么不同。可来者不善,前缘未了,即便藕断也会连着丝,该面对的又怎么逃得过。
到了民宿小院,已经有人在等,柳絮没见过,也不认识。
“柳小姐,你好,我是贺总的秘书江言。”江言看着年纪不小,也不知怎么会成了贺青的秘书,更令人不解是贺青现在外出的排场,余光中,小院停了辆没见过的豪车。
如今的他气势外漏,倒是比从前更加高调张狂了。
卢阳一直沉默着没说话,但柳絮能感觉到他成熟了不少。相较从前,他沉稳内敛多了,在岁月的沉淀下,他也学会了隐藏情绪和想法,更明白了怎么为自己罩一层隔离外界的玻璃罩。
难怪应雨说他变得生人勿近,冷冽多了。
楼顶,柳絮和贺青靠着栏杆,望着远处。卢阳很识趣地没跟上去,一个人在小院瞎逛。江言很识趣地回了房间,开始处理工作。贺青的行程十分紧张,比从前更甚,然而他还是专门抽空借着林大有结婚的理由来了。
卢阳早就没有柳絮联系方式了,好在笑笑经常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柳絮的近况。前些天,他从笑笑嘴里得知今天是何清结婚的日子。
他什么都来不及想,请了假,收拾了几件行李就腆着脸来了。他跟贺青是在机场偶然遇见的,两人是情敌的关系,其实无话可说,更别提交情。可换个角度来说,他们都同病相怜,想到这里,贺青突然善心大发,主动载了他一程。
“柳絮,这么久没见,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贺青紧盯着柳絮的侧脸,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些年虽然人在国外,但关于她的消息,他一直都有关注,以一种不打扰她的方式。看着她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理想,人也越来越松弛时,他比自己签了大单还开心。
“看得出来,你过得不错。”柳絮语气淡淡,视线仍旧停留在远处的篝火。
“不错吗?假象而已。”贺青摇摇头,有些自嘲。
“当年不欢而别,我并不好受,甚至有些慌乱无措,那并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沉闷的记忆打开,贺青一下掉入漆黑的水缸,呼吸憋闷着,身体成僵硬的姿态,视线也随之飘远。
“我曾质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只是为了胜负欲,而其实根本不是爱你。我反复想了很久很久,就为了确定这个事实,然后回到你面前告诉你。”
“这么些年来,我强迫自己全身心投入事业,出国扩大事业版图,就是想让自己忙起来,暂时忘掉你。”
“可是不行,只要我闲下来,脑子里就全都是你,就算我累得睡着了,梦里也还是你。”
“我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拖着不表白,更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不断找女人假装约会。”
“也许是因为我是你身边唯一的异性,所以我有了自大的底气,可那样的底气又根本不是十足十的,因为你总将自己包裹得紧紧的,让我触摸不到真实的你,所以我不敢轻易去试。”
“我只能隐晦地去试探,于是我只能不断约会,我想刺激你给些反应,这样的行为当然幼稚,可我别无他法。”
“柳絮,也许你自己都没意识到吧,有时你冷血决绝得可怕,我总担心我们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所以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我根本不敢尝试,我不想去冒险。”
“可卢阳出现了,我一下就乱了阵脚,使了许多自己以前都不屑的小手段和小心思,在爱情面前,我也不过就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说着,贺青深吸了口气,吐出一圈薄雾,他不知何时点了支烟。
“也许我的爱确实不够纯粹,我是个商人,骨子里留的也是商人的血液,我注定没法做个纯粹的人。我不知道什么叫纯粹,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这些东西在我的世界都是不曾存在过的。”
“可我知道你是我割舍不下的存在。我不想放弃你。”
说罢,贺青掐灭烟头,重新注视着柳絮,似乎是在等着她的答案。
“贺青,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该向前看。也许我们就是注定有缘无分。我们在不够成熟的年纪相遇,错过了彼此相爱的机遇,注定无法善终。”
“我已经放下,你也该学着放下。未来一定会有更合适的人等着你,不要因为我而耽误自己。”
一番言语下来,柳絮也很是感慨,可她向来是个往前看的人,回头路走不惯。
她早已不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了,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有时候爱情是很短暂的,不爱就是不爱,她无法欺骗自己。
“贺青,我并不是个完美的人,我骨子的冷漠像无法融化的坚冰,谁都化不去。和我谈感情,你注定受伤。”
“你说得没错,我们已经形同陌路,是不可能再回到过去的,就算是朋友,也已经做不成。”
虽然早有预料,可真的面对柳絮的冷血理智,贺青觉得心脏都有些绞痛,他平日的恣意狂浪在柳絮这里早就被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