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脸帮工回到后院,进入正房,白发苍苍的老叟坐在椅子上,麻脸帮工躬身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禀报:“师父,弟子已经通知了李渔。”
孙师傅放下茶杯,瞥了眼侍立一旁的麻脸帮工,“他最近表现怎么样?”
麻脸帮工想了想,认真答道:“听说他最近挺努力的,劳累过度人都病了,刘老夫子特意准了半天假,让他回去好生休息。”
“恩,很好,下去吧。”
“是,师父!”
孙师傅望向门外。
他自然不是因为看好李渔特意照顾他,全因为李渔的爷爷,李善才暗中使了力,私底下送了一百两银子,他还曾好奇李善才一个打渔翁,缘何会有一百两银子,知道李善才应下了那件事情才恍然大悟。
只能说是可怜天下家长心啊!
拼了命也要为自家孩子争取一个机会。
按说上次对李渔的考核不合格,这件事就算了,机会也就自动作废。
一百两银子在他这里也只够买个机会。
可这些天,他时常会想到那位有些驼背的老渔翁,满脸皱纹的找到自己,而由老渔翁又让他联想到了自己,自己何尝不是为了自家孩子操碎了心。念头不通达,他才愿意破例再给李渔一个机会,如果这次再不行,
就说明李渔资质委实太过愚钝,不堪造就,即便他爷爷使了力气,也只能如此了。
他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造就一块朽木。
一百两银子能买两次机会,已经是他仁慈了。
如果仍旧不能通过考验,那么也只能说明那孩子命该如此。
这世界穷苦人多了,他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可救不过来。
……
“《长春桩》虽是咱们怀仁堂的入门桩功,可只要大成就可引气,凡引气入体就可直接从学徒变成帮工。若能铸就自在圆融的道体,也就算入了品级,未尝不能当一当咱们怀仁堂的管事,你们只要努力修炼,说不定四五年后就有人一步登天,成为管事呢。”
教大家修炼的罗师父来回走动训话。
原本大家因为干了大下午活,有些发酸的身体顿时不那么酸了,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盯着罗师傅,仿佛明天他们就能成为官府都认可的九品道士,然后,在怀仁堂风风光光的当一名管事。
李渔也满脸向往。
管事的伙食他不知道,应该顿顿有肉吧?
他的目标朴素而现实,就是能吃上肉,要是顿顿能吃上肉就更好了。
哎,想起以前看到肥肉就扔掉这种十恶不赦的行为,他就激愤难当,悔不当初,后悔自己没有珍惜。
如果上天能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绝对会毫不犹豫把它们统统吃掉。
有多少天没吃过肉了?
李渔都记不清了。
大约是很久了吧。
“脊如龙,跨如虎,步若猫行轻如鸿,如履薄冰临深渊。”
“气血如铸、身如灌铅、肌肉如一、毛发如戟!”
罗师傅一边走着,一边用一米长的戒尺轻轻推着站在院子里的学徒。
只是看似轻轻一推,强的身体一个趔趄没有站稳,弱的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臊的满脸通红。
“站都站不稳,有什么用?”
罗师傅试了试看好的几名学徒就摇了摇头离开了,这届学徒也就那么几个好苗子。
倘若不努力,一年后有些人可能还要被淘汰。
接下来,走来一个身长大约一米九,满身肌肉疙瘩的少年,少年叫方继宏。
方师兄是一等学徒,一等学徒个个长得跟小牛犊子一样。他比小牛犊子更加强壮,堪称大牛犊子。
大约练习了一个时辰,方师兄就让他们散了,这个时候已经是巳时。
晚上吃的饭已经消化的七七八八了。
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传来,小胖墩崔云飞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从怀里取出一袋肉饼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口,脸上露出满脸享受的表情。
李渔嗅到了空气中传来的肉香,忍不住咽了咽唾沫,然后,站起身拿着《药典》就准备出去。
“李兄,给!”崔云飞递过来一个完整的肉饼。
“谢谢!”李渔稍作犹豫,还是接了过来。
之前,他担心自己没能力偿还崔云飞的人情,还会犹豫,现在他觉得自己觉醒了过目不忘的能力,或许将来有能力偿还这份人情,反倒也不扭捏了。
崔云飞见李渔接过肉饼,笑了笑。
李渔也笑了。
吃了一个肉饼,饥饿感也没那么强烈了。
他还有些意犹未尽,原本有些冷硬的肉饼竟然如此美味。
“给!”崔云飞又递给了李渔一个肉饼。
“好!”李渔接了过来,于是,一饼之恩,变成了两饼之恩。
两人躲在房屋角落就像两只偷吃的仓鼠毫无形象的大吃起来。
李渔拿着《医典》出现在门口挂起的红灯笼下面,红灯笼下面已有两个身材单薄的少年了。
身形和他相差不大,他们摊开书本在微弱灯光中努力背诵着《药典》上的知识,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看着就让人分外揪心。
李渔看了看穿在身上打满补丁的破棉袄,他可没资格同情别人。
说不定,这里面就他最穷呢。
凉飕飕的夜风吹拂下,三个倔强的人影仍旧在努力学习着。
……
通铺房间里响起大小不一的呼噜声。
李渔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转身关上房门,脱下破旧棉袄把《药典》包好,安放在枕头旁边,脱鞋,悄无声息钻入被窝。
躺在床上,一股疲乏感传来。
李渔闭上双眼,均匀呼吸着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恍恍惚惚,他身体变轻,踩着云朵,飘飘忽忽,他抵达了一处深邃黑暗的神秘所在,周围被黑色浓雾笼罩。
黑暗中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似呢喃又似低语,似争吵又似祈祷。
他竖起耳朵努力倾听,却听不真切。
他一步一步朝前面走去,黑色粘稠的黑雾似云烟随着他移动卷起的风在鼓荡翻滚。
不知道走了多久,黑雾逐渐稀薄,眼前的景色慢慢清晰。
他看到了一处神庙。
走近,细细碎碎的声音消失。
神像坐落在神庙之中,神像上面充满了龟裂的裂纹,看着随时像要碎成一地一样。神像三头六臂,模样狰狞犹如镇魔金刚,座下是一头翱翔的金龙。
他坐在金龙之上,手上似乎握着什么。
只是握着的兵器竟然突兀消失了,让整个神像看起来极不完整。
李渔疑惑看着神像,接着他发现由泥土塑造,原本灰扑扑的神像唯有眼睛有一点光泽,光泽很不明显,若不仔细观察,绝难发现。
这里是?
李渔想到了之前听到细细碎碎的声音。
难道自己头疼是因为这座神像?
过目不忘的能力是否与神像有关?
眼睛!
对了,灰扑扑的神像唯独眼睛有一点光泽!
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一些联系?
“苍天已亡,乾坤倒转,烽烟四起,九州倾覆,道爷不死,伐天不止!”
“谁?”
李渔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才发现天色已然大亮,周围全是忙忙碌碌起床的身影。
他神色微怔,原来一切都只是梦。
这……梦好生奇怪!
苍天已亡?天下大乱?
什么意思?
大乾国承平日久,没听说哪里乱了啊!
还有什么九州,光江南道就不止九州。
最后还要伐天,要不要这么吓人?
李渔赶紧甩掉心里升起的这个危险念头,因为在这个举头三尺有神明的世界,心里对老天不敬,说不定老天真的能够感知到,然后弄个什么神罚下来。
就是没有神罚,吸收了气运叫他连续倒霉,他这小胳膊小腿也抵挡不住啊!
崔云飞的脸,因为睡觉肿得像一个大包子,他凑过来问:“你没事吧?”
“没事,刚才做了一个梦。”
“哦。”
李渔压下心里的疑惑,赶紧收拾床铺,起床准备去上课了。昨天迟到了,今天可不能再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