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很突然，也很抽象。
意识开始“混乱”了——真正意义上的混乱。
这一边，被裹进里肉泥堆里的“赵天明”，瞬间被嘈杂的怨毒声音给吵得精神都要崩溃了。
原来这些由残碎肢体血肉组成的巨型软体生物，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内在其实充斥着不知多少年来积攒的人牲的怨气。
尤其是每次新添入的人牲，生气还未断绝，大脑组织没有被肉泥完全消化，残存的意识还在活跃。
愤怒、不甘、怨恨、恐惧等等情绪倾泻而出，就像一场鸣响在地狱里的协奏曲。
而另一边留在脊柱里的“赵天明”，则开始被本能驱使着，寻找散落在别处的骨骼。
这两个“赵天明”都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但是并没有再合二为一的机会。
一直到腐臭肉泥里的“赵天明”完全被消化了，彻底烟消云散，脊柱里的“赵天明”才总算是耳根清净了。
“大脑没有当即死亡，所以还残存着意识，我可以理解……为什么我的脊柱上也会存在着部分意识呢？”
赵天明感到困惑。
他“看了看”四周的骷髅，想知道是只有自己这样，还是大家都这样，但是并没有瞧出什么门道。
“脊柱……只学过脊髓是中枢神经系统什么的……但那是管着运动的吧，也不能保留意识啊……”
作为文科生，赵天明一点微薄的生物知识就到高中会考为止了。
现在就算让他绞尽脑汁——不，他已经没有脑汁可绞了——也想不到问题的答案。
“或许是和‘菩萨’有关？”
赵天明忽然想到了悬吊“菩萨”挂钟的那根脊柱骨，在密室里，他后来还把它安到自己身上来着。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哪怕自己现在是在“镜中世界”以另一具身躯行动，濒死的时候还能苟下来？
他一边想着，一边还不忘悄悄地观察着李寒官，他和人蛹后面的对话，悉数被他听了去，记在心里。
其他部位的骨块慢慢地也被脊柱唤醒了意识，那种感觉很微妙，即便没有连接在一起，脊髓也像仍然在整具骸骨中流动，控制着身体的运转。
“我没有死，我可以逃出去！”
意识到这一点的赵天明非常沉稳，他不动声色，偷偷摸摸地试着让骨块聚集在一起，很困难，但不得不说还有点类似于玩拼搭游戏的乐趣。
只不过是拼自己的骨头……咳咳。
终于，他拼好了，而且全程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那些都是好东西，最好都能‘顺走’……”
他看到李寒官的佛陀石像，和他从伯纳德的收藏室带走的极其相似，但是造型不一样。
显然，这些小佛陀像都是一组的，形态各异，但都出自一个石雕师的手笔，并且应该还不止这么几座。
坎贝尔夫人花了那么大力气才得到其中一座，这时眼前又出现了一座新的，赵天明感觉不拿实在是有些手痒。
何况李寒官那恐怖的劈山一刀，分明就是借了石佛的力量才使出来的，这让赵天明浮想联翩，好奇石佛究竟还拥有多少能量，又到底是什么来历。
嗯，那卷能控制骷髅的画轴也很不错。
还有那个看上去空空如也却似乎能制服人蛹的梭子……
都是宝贝，都好想要。
他盘算再三，觉得贸然去拿，风险太大。
别说人蛹了，看李寒官的架势，他再补上一刀都能把自己挫骨扬灰，彻底噶了。
得等待个好的时机，谋定而后动。
不过……必须要拿，根据上次从“镜中世界”返回密室的经验，贴身的东西是能够带回去的。
只要能拿到宝物，哪怕最后死了，估计这趟副本下得也值了。
打定主意的赵天明沉住了气，果然抓到了人蛹诵念祷词的时机，一口气抱起了三样宝物，没命地跑出了骷髅骨墙。
嗯，心情还是很爽的，这就像是大BOSS“地缚灵”爆了精英怪“李寒官”一地的装备，却被化身为“小骷髅”的玩家“赵天明”捡了个漏……
唯一可惜的是，赵天明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捡完装备赶紧跑”这上面，没怎么听清人蛹提到自己时说的那个名字，“奥托琳·坎贝尔”——似乎就是伊芙小姐央求他寻找的妹妹，也即拉弥亚女士的女儿。
这倒也不能完全怪他，人蛹用的本来就是他听不懂的语言，听了几句发现不懂，赵天明就自动屏蔽消音了。
…………
跑出去好远好远，还是一具骷髅形态的赵天明回过头，看着始终岿然不动的复原了的骷髅山，终于放心了下来，瘫坐在地上。
“累死我了，这可比游戏里跑路累多了……”
他太放松了，结果乐极生悲，只听“咔嚓”几声脆响……
他又散架了。
“倒霉！”
默默在心里吐槽（主要失去了舌头，已经没法说人话了），赵天明手忙脚乱地又把自己安好，很无厘头地想到了一句前世被人说烂了的梗：
“你若安好……”
他抬起头看看，风移云动，明月高悬，今夜多云转晴了，确实是个晴天。
赵天明死里逃生，心情也是多云转晴。
虽然没能靠着一点儿小聪明，救下赵家村的村民，可他毕竟不是圣母，遇到这种事情，只要尽力了就好，现在的结果，也还可以接受。
“这个地缚灵信仰的天官……好像就是伯纳德先生说的‘瘟疫与腐烂之神’奥姆啊……”
手指骨摩挲着《骷髅幻戏图》，赵天明陷入了沉思。
对于天官、地缚灵这两个新的概念，他产生了大胆的想法。
“如果天官就相当于旧神……那地缚灵，在西方世界，又是什么存在？”
赵天明有个模糊的直觉，东、西两个世界既然是互通的，那这些神祇的谱系，以及传说，信徒……都是怎么论的？不能是各论各的吧？
“有变种，有变化都很正常，但整体上应该是相对应的，否则也太混乱了……”
脑洞大开的赵天明还想到了地球上各个国家地区的神话传说，其实也颇多相似之处，比如说经常出现“参天之木”的世界树意象，还有龙、蛇等等这些原型。
有意思的是，神话出现的念头，各个地区都还是封闭的，还没有互通。
“也许在没点亮科技树之前，地球也是魔法侧的？古神也经常在各个地方出没？”
这个问题他大概永远不能知道了，除非他能弄清楚穿越的原理，并且再穿越回去。
“唉……”
赵天明默默叹了口气。回不去的，才叫做家乡。
就在他黯然伤怀时，月光忽然暗了一下，一片黑影覆盖了自己的周身骸骨。
赵天明悚然一惊，转头向背后望去。
只见一个披着灰色僧袍的魁梧和尚，正低下头凝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