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多的画面，混杂了太多的感受，让赵天明想到弘一法师那著名的四个字，“悲欣交集”。
原来人死之前，确实是悲欣交集的。
真的要死了么？
那自己岂不是……白穿越了？连个挂也没有，目前的穿越体验和加班猝死也没什么区别。
真见鬼！别人的穿越生涯都是开局顺风顺水或者直接原地起飞，就算是苟道流那也是猥琐发育静候时机，小日子过得很悠闲。
自己却穿越到一具疑似祭品的尸体上，半死不活不说，上来就搞密室逃脱。
好不容易逃脱成功，接着就遇上了第一个副本里的BOSS，“约克夏的伯纳德·安巴尼”，还是个怎么杀都杀不死的怪物，让人绝望。
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下错副本了。
这个“镜中世界”真的是给他准备的么？
真的不是“越级挑战”了么？
比如说像是《黑暗之魂I》里的新手玩家误遇最终BOSS乌薪王葛温，《艾尔登法环》里开局无用之人拎着个木棒就直奔圣树底下的女武神……那样？
赵天明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伯纳德发射的第一颗黄铜子弹还没有击中他的胸膛。
生命中最后的时间像被稀释了那样，变得无比缓慢，走马灯的画面还在眼前一一流转。
距离死亡只有一毫米远的赵天明很想很想要一个外挂，可以让他反败为胜，打倒伯纳德，继续传火……不，继续穿越之旅。
——就算是以高难度著称的魂类游戏，至少也可以开“风灵月影”的啊！
挂……挂……挂……
“挂钟”。
赵天明忽然想到了这个词。
眼前的走马灯就像是在随着他的心意播放的幻灯片一样，也切换到了那个困住他的诡异密室中。
被白色脊椎骨悬挂在半空的“菩萨”挂钟，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忽然抬起头，遥遥地和他对视。
“她”神情悲悯，眼眶中隐约有泪水滚动，好像在怜悯赵天明。
分别充当秒针、分针和时针的小拇指骨、中指骨和大拇指骨，依然无止无休地在勉力走动，但托举菩萨脸盘的手掌沿着逆时针的方向推动，让它们只能停留在原来的刻度上，不能前进分毫。
时间被静止了。
透过菩萨的双眼，赵天明觉得自己看清了整个世界。
他能清楚地看到黄铜子弹向自己射来的轨道，看到它上面的每一寸雕花的形状，就像是被慢速播放了无数倍的定格动画，每一帧都像是静态的，失去了时间流逝带给它们的速度。
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变得无比缓慢：
原本头尾相连的六颗黄铜子弹在这时的赵天明眼里，就像是一条失去了生命的小蛇。
伯纳德脸上的微笑也凝固了。
地上的两盏灯笼喷溅出来的白色灯油本来在呲啦呲啦地发亮，这时却连光焰都像是被固定在了空中。
眼里的一切都慢了下来，都不能动。
赵天明试着抬起手，发现他的速度还是正常的。
他试探着用手去触摸那眼看着就要穿进自己胸膛的第一颗黄铜子弹，原本迅速得像裹挟着风雷的弹头此时却像是一个小孩子的玩具，轻易地就被他的手指拨开，轻轻地掉落在地上！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
六颗黄铜子弹被赵天明一一拨掉，不费吹灰之力。
脑海中的“菩萨”挂钟在这关键的生死时刻，居然帮助他“暂停”了时间，让他获得了就像动漫男主那样“时停”的神奇能力！
“就说应该有挂才对啊！”
赵天明一个机灵，振奋起来，浑身的力气也都回来了。
他没有犹豫，利用只有自己能够活动的这个奇妙的瞬间，伸手从伯纳德手里夺回左轮手枪，又在伯纳德口袋里摸索，摸到新的一匣子弹。
他好整以暇地填好弹夹，把手枪枪口贴在伯纳德先生的心口上，然后开枪，射击！
他只打了一枪，然后就把手枪收起，挑起两盏灯笼，凑到伯纳德的身前，剧烈摇晃。
灯笼里的滚烫热油喷溅到伯纳德身上，白色巨烛的火焰在灯笼剧烈的倾斜下，燎到伯纳德那身华彩长袍上。
赵天明犹豫了一下，脑海中的“菩萨”挂钟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意图，隐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被暂停的时间又动起来了，一切事物回到了运行的正轨，子弹在伯纳德身体内发出闷响，精准地洞穿了他的心脏。
伯纳德身躯也随之一震。
燎到长袍上的烛火犹如风卷草原，迅速地燃烧起来！
“呼……”
总算松了一口气的赵天明退后了一大步，警惕地看着在烈火焚烧里哀嚎扑腾的伯纳德，缓缓举起了手枪。
“杰克！杰克！”他一开始还用怨毒又神经质的语气大吼大叫，后来也渐渐悄无声息了。
他倒在地上，无声地在火焰中拼命挣扎，但自然是无济于事。
男人可怕的哀嚎声，在偌大的收藏室里，传出很远很远。
赵天明听到了不远处的青铜器具们一齐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它们似乎也注意到了伯纳德的惨状，转过眼睛，沉默地注视着这个火人。
终于，伯纳德不动了，身上的火焰也渐渐平息。
他被烧成了一个黑色的焦炭干尸，模样惨不忍睹，散发出一阵浓烈的焦臭味。
赵天明举起灯笼，重新照耀着身后的青铜门，期盼能像先前一样，通过灯光来让青铜门完成“重组”，把他带回到劳拉女士号上。
这个收藏室四处都是黑暗一片，他感觉那些看不见的阴影里还遍布着全新的伯纳德先生，这种联想让他感觉十分不好，宁愿放弃探索更多的区域，赶紧离开，才是正确的选择。
反正也拿到了六座佛陀石像，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有什么用处，但绝对会是好东西就是了。
嗯，也许自己可以直接离开约克夏郡，去王国西部的希尔陶德郡找到坎贝尔夫人，通过她得到一些信息，也好再在她身旁观察一下，她腹中怀着的奥托琳，究竟有什么秘密。
在思考的时候，他始终没有放松警惕，眼睛一直盯着伯纳德的尸体看，唯恐还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但很明显，这位伯纳德先生已经死的不能再死，早已失去生命和意识，像块黑色焦炭那样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