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道士勃然大怒,猛然伸手,掐住赵天明的后脖,将他的脸朝着地面按下,又掰着这小和尚的嘴巴,厉声喝道:
“快!吐出来!”
然而,在他掌下的少年固然无力摆脱,却是死死咬紧了牙关,无论道士怎么用力,一张嘴硬是像上了锁那样难以撬开。
非只如此,他还勉强向上转头,瞪着气急败坏的道士,眼神里满是报复的快感和赤裸裸的挑衅。
那意思分明是:“不是你让我闭嘴的吗?”
“好啊,你小子嘴硬得很!”
道士恼羞成怒,松开赵天明,五指一屈,宛如钩爪,贴在赵天明肚腹上。
只要他用力一划,就是开膛破肚、肠流遍地的下场。
“不吐出来,道爷就活活剜出来!”
他半认真半恐吓地说完,瞧见赵天明仍是一脸无动于衷,深呼吸数次,才缓缓平复心情。
摇了摇头,道人收回手掌,冷笑道:
“你这小和尚急昏头了,竟敢活吞了黑太岁……连带着道爷我也急了。
“嘿嘿,可道爷转念想了想,我有什么好急的?
“你现下吃了黑太岁,无非就两个下梢:
“要么被它活活毒死,那也不需道爷我动手了。等你死了,我再剖尸取出,也不耽误;
“要么,你这太岁之身,毕竟不是肉体凡胎,或许能够舒缓黑毒,但也终究难逃被它同化的命运,不过几天,就活活变成一个黑太岁。嘿,那就更便宜道爷我了,白白添了这么多药材。
“反正现在落在我手上,无论是死是活,都跑不了你。道爷抓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可是一个都没放掉过。”
道士一脚踢在赵天明膝窝,冷冷道,“上路吧,路上的日子长着呢,你既想出这损法子跟你道爷硬耗,那老子就陪你耍耍。”
他抖了抖手里那沓薄薄黄纸,从中抖落出四张来,两张分别贴在双腿膝盖下面,牢牢裹住小腿,又给赵天明也贴了两张。
赵天明不由好奇,低头望去,只见粗糙黄纸上,被人用粗黑墨笔草草画着一幅马匹。
马身披挂着方形甲片,状若战马,身上还骑着个小人,铁甲将军一般,手里却没拿刀剑枪戟,只是握着一枚三角形的小旗,旗上写了一个“令”字。
只听道士朗声道:
“不疾而速,故神无方。汝行何之?敢离太行!”
说完,赵天明顿感双腿一热,黄纸立即发挥效用,带动着他紧随道人身后,拔足而去。
原来这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粗糙黄纸,竟然能像绑在腿上的骏马那样,自动发力奔驰。
速度之快,眨眼就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比前天老和尚带他来火佛庙时还要快得多了。
赵天明只觉耳边呼呼风生,四周景象不断飞退,腿脚却毫不费力。
忽然想到这黄纸就是传说中的“甲马”,《水浒传》中那位名叫戴宗的好汉,就是靠这东西得了“神行太保”的威名,最快能日行八百里。
他转而又想:
“这道士一直说自己时间不多了,说什么‘我得抓紧了,要不就完了’,看来是真的着急赶去什么地方。
“他在急什么?难道是和那肚子里的蜈蚣有关?”
他隐约悟到,黑太岁很可能与道士生死攸关,说不定就是驱除蜈蚣的重要药引,所以这道人才会对黑太岁势在必得,而非单纯见猎心喜,临时起意才辣手夺宝。
而他要做的事,单是黑太岁还不够,所以才要着急赶去下一个地方。
赵天明左思右想,觉得事情真相很可能就是这样。
回忆起刚才蜈蚣破体的惨烈情状,不难推想,这道士被这蜈蚣寄身附体,定是日日夜夜恐惧痛苦,想要靠黑太岁脱离苦海,也是逼不得已。
但他心里对道士仍无丝毫同情,反而更加厌恶了,思忖道:
“他若是真为了自救,坦诚和师傅说了,师傅也未必不会不给。太岁既能无限再生,切下一小块给他救命也就是了。
“可他一上来就先害死了一百只狐狸,又藏在大殿上偷袭师傅,痛下杀手,根本就是只想着杀人越货,竟不考虑存在师傅把太岁借给他的可能。这又是为什么?”
他想了想,明白过来,这是因为道人大概一贯作恶多端,杀人无算,早已养成了狡诈毒辣的性子,也就只会以己度人,以一个杀字行事。
在他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是坏人,因为他自己就不是好人。
就像老和尚说的,一心追求力量,只会堕入魔道。这道士强大归强大,但已算不上是人了……只是一个无情的妖魔。
这时道人运起神行术,带着自己,一路向西南而去,一直走到日头高照,晌午时分,才在一座野山间停了下来。
赵天明依稀记得老和尚说过,他守护的火佛庙处在九州西南边陲之地。如果这世界的九州地形,与中国古代大致相仿的话,也就差不多是在如今的四川、云南、贵州这一片地方。
道士又带他往西南方向走了这么远,目的地显然是更加偏僻的边荒地区,只是他不说,赵天明再好奇,也没法知道了。
这一路上人迹荒芜,偶尔经过一些村落,也都破败凋敝,空无炊烟,多有瘴气,竟硬是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赵天明飞奔之中,勉强凝神观望,越看越是心惊,这一场饥荒瘟疫,这时才有直观具象,可比他听老和尚说时的感觉要触目惊心得多。
别的不说,就那满地枯骨里,多的是像猫一样大的老鼠,在慢悠悠地晃动。鼠疫闹成这样,也难怪朝廷要向地缚灵献上人牲求助。
道士停下身形,为两人解了腿上甲马,黄纸已经残破不堪,图案完全模糊了,原来这神异之物毕竟是消耗品,不能持久反复使用。
他随手掐了个诀,手指腾起火焰,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将甲马放进火里烧了。
赵天明在一旁瞧着,听这道人说的,大致都是些感恩戴德的好话,似乎是在感谢那“甲马之神”,说自己身有急事,这才借祂的神通,走了这么远的路,无意冒犯,日后必当奉上旺盛香火,以报今天神仙借力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