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别院的正中央,不偏不倚生有一棵形如华盖伞的油松,这油松似有百年树龄,一人环抱不下。别院的主人正是见此松树生得苍劲有力,郁翠挺拔,甚是喜爱,便修建了这长青别院,作为盛夏纳凉的去处。
百年油松下,少年赵淮正和他的师父对弈。
赵淮上穿一袭绑袖红衣,下着黑色弯刀裤,一脚踩在石凳上,一手玩弄棋子敲打桌面,习武之人确当不拘小节,可他这副不恭的架势,不像在下棋,倒像是要激怒对手,借此来一场真正酣畅淋漓的对决。
赵淮对面这位气定神闲的老者,正是他的师父萧无异,也是这座长青别院的主人。
萧无异,年少时便已得志,投身边疆十余载,因其武艺高深,耍的一手长枪,数立战功,最高时曾任枢密使一职手掌兵权。
可惜,伴君如伴虎,萧无异在他此生最风光的时候,因殿前失言而被贬,朝堂之上无人情可言,无奈只得告老还乡,萧老如今已年过花甲,自从还乡以来,便退居于这长青别院。
“师父,你可曾听说近来北方匈奴频频来犯,可这朝堂之上却一声不响,我安朝边境士兵早已退无可退,难道要将这城池拱手相让吗!”赵淮一脸的愤懑,他虽平日里并不关心朝堂之事,可老百姓之间一传十十传百,这流言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就不得不来问问。
眼下的棋局却是胶着,萧无异没想到,数日不见,这黄头小儿的成长竟如此之快,下棋之时运筹帷幄,落子干脆利落,不知不觉竟已被这赵淮牵着鼻子走。
萧无异眉头紧皱,从手边的柳木棋罐中取一赤色玛瑙棋子,这棋子夹在他食指和中指之间,迟迟未能落下。
“师父!这一子真就难到您了?”赵淮看到师父一言不发甚是犹豫,便旁敲侧击起来“莫不成这传言都是真的?!”
“哦?传言?”萧无异饶有兴致地抬头看向赵淮,此时他非常希望赵淮能针对所谓传言长篇大论一番,如此他便可得空好好思索接下来这步棋该如何落子。
“还是太子那事儿,听闻圣上和太子暗生嫌隙,此番边关外敌来犯,我军迟迟不动便是要让这太子……”
“莫要胡说!”萧无异直接打断了赵淮的话,即便他已退休,可这隔墙有耳的道理不能不知,眼下保全自身是要紧事。
“老夫收你为徒只是教你枪法,未曾答应传你兵术。你所说的那些为师尚不清楚,我既已辞官,就不必再心系天下。”
赵淮知道师父是口是心非,有一日他为萧无异整理书房时曾看到桌案上题的词:
“闻笛声,弄琴弦。竹影娑娑青瓦檐。遥知关外三千梦,只待一诏玉阙前。”
自那时起他才发现自己的师父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洒脱,如今边关将要失守,师父不可能不急。
萧无异从棋盘上提起一子,抬眼看向赵淮,目光锐利深邃,停了几秒后轻声说道“该你了。”
赵淮被师父盯得发怵,不禁打了个冷颤。眼神忽而落在他那杆灵泽流缨枪上,看到这杆长枪,语气也不觉轻快起来。
“说得对!师父既已归隐,选择做这山中无事小神仙,又何必再为那朝堂之事操劳?”
赵淮在棋盘上迅速落下一子,神色轻扬,继续说到“何不与我一起策马扬鞭逍遥游,提一杆长枪,携一壶美酒,潇洒自在走江湖!”
“哈哈,年轻人自是应如你一般洒脱!可惜为师老矣,不似少年游。”
萧无异摇摇头不禁笑了起来,他抚了一把自己那许久未曾打理的灰白胡须,看着眼下的棋局,胜负已分,也不必再继续了,他早已输得彻彻底底。
如今他已垂垂老矣,风光过,落魄过,该经历的也都经历过了,这人生还有什么值得期盼的呢?
赵淮看师父无意继续下棋,便离开石凳,左脚抵住长枪往上一抬,同时伸出右手迅速将长枪扶稳。随后退到一侧向萧无异抱拳行礼,不等对方开口,便开始练习自己新学的枪法。
远处的大榆树枝干上,似乎有一团黑影闪过,赵淮只当自己是练武时用力过猛,一时供血不足,眼前才会出现残影。
再次抬头看时,那团黑影已经不见了。
萧无异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脑海里浮现出许多过往,他年轻时曾立志要以这套祖传的枪法行走江湖,威震武林,可惜世间事多得是身不由己,那小小的愿望到老也未能如意。
好在他还有个徒弟赵淮,赵淮天资聪颖,自身也勤奋吃得了苦,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如若勤加练习,日后定能在江湖中有一席之地,自己这套武功也不怕后继无人了。
当初赵淮跟着萧无异学习这套枪法本是想有个防身的本领,谁料越学便越痴迷于此,这可比整日摇头晃脑地读些老书有趣多了。
萧无异在一旁边喝茶边看着赵淮,赵淮则在吭吭哧哧地耍枪,如此岁月静好之时,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还未来得及回应,只见长青别院那扇年久失修的木门被猛地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