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当然影响公司的每一位同事，”蔡经理站在会议室前面，对着围着他的导玩员们说，“刚才，已经接到公司的通知，要压缩一些部门，还要砍掉一些部门。
“这些部门的同事将进行转岗，转岗从今天开始，薪酬按亲的岗位重新审定。不愿转岗的，公司会按N+1进行离职补偿。人事部已经将名单发给各部门，由各门通知相关人员到人事部谈话，签转岗文件或者离职合同。”
说到这里，蔡经理停了下来，将手中的平板放在身旁的桌子上，拿起水瓶喝了口水。周围的人，都盯着他，谁也不敢出声，生怕得罪这个握有生杀大权的人，将屠刀伸向自己。
才说几个字啊，就喝水润喉咙，有病吧。
云志看着蔡经理伟岸的身材，充满男子气的容貌，剪裁得体的西装，一丝不苟的头发，以及水瓶上面翘起的兰花指，在心里恨恨地骂道。
在公交车上，云志他们的通讯工具，几乎被同事们发来的消息填满，不得不将消息过滤功能开启。
消息几乎都是转发同样的新闻，或者对这一新闻评论：科技巨头、景幻天堂集团创始人、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王天下凌晨因车祸去世。
景幻天堂就是云志他们工作的集团。该集团是以高科技主题游乐园项目起家，通过将虚拟现实、人工智能、互联网进行深度融合，为玩家打造沉浸式体验。目前，在全球有主题乐园七处。此外，集团在通讯、大数据、云服务、人工智能、机器人、脑科学、芯片设计、有机材料等方面都处于全球领先地位。
有关王天下以及他的公司等相关内容，像野火一样在网络上蔓延。线上线下各类媒体，都在介绍王天下的个人经历，他的兴趣爱好，他的名言警句，他的商业思想……
当凌云志他们下了车，在单位大门前巨大的“景幻天堂度假区欢迎你”标牌下走过时，已有三本王天下的传记、一部纪录片被生成出来，开始销售。
在走员工通道时，他们看见各部门的同事，要么忧心忡忡、闷闷不乐，要么满脸焦虑、互相打探。
到了大厅，雅子本应向右边走，她却没有，还跟着云志和老玄一起走。云志提醒她。她才唔了一声，转向右边。云志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进了电梯，心里很是担心。
自打听到消息后，雅子就未发一言。云志理解她的忧虑，与王总去世一同被宣布的，还有另一则重磅新闻是，就是：集团被兼并了。由于王总去世这件事太过震撼，所以兼并一事被当做附属新闻来介绍。偶尔有单独讨论这个兼并事件的，也被王天下去世的新闻所淹没。
公司被兼并这件事，对云志他们来说，要比集团老总去世重要得多。如果说王天下这样的天才去世，影响了世界经济甚至往大说，影响了人类发展进程产生巨大的影响。那么，企业兼并对云志这样的小民来说，影响才是巨大的，影响的是他们的生计。
企业兼并合并，无疑会给企业带来人事动荡。雅子是行政人员，可替代性强，她的担心不能说是多余的。云志本想说，别怕，还能我。但一想到自己还前途未卜，就识趣地闭上了嘴。当然，当着所有同事的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喊，怎么看也不正常。这又不是电影。
蔡经理放下水瓶，刚要开口，却被呛着了。他的女助理赶紧跑了过来，想要帮助他。他只是接受了纸巾，拒绝了拍背的企图。大概是避嫌吧，毕竟助理是一个美女，画面不太好看。员工们都看着他，心里的共同愿望大概就是咳死算了，别念名单，说不定能躲过一劫。
咳嗽了好一阵子，蔡经理才止住了，接着说:“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还没喝呢，渴死我了。”
“蔡头，很早就被叫到公司开会，然后去堵马总，为大家打听情况，到现在还没吃饭哪！”女助理姜美人心疼地说。
“等了一个小时，也没排上，各部门都在找他。只打听到一点情况，第一批转岗的，主要涉及的是管理和行政部门、技术支持等部门，目前已经开始了。咱们这样一线运营部门是什么情况，暂时还没有接到通知。”
众人舒了一口气，步调一致，这个部门成立以来，从来没有这么齐整过。嗡的一下，开始兴奋地交谈。
“大家不要高兴得太早了，以后真要涉及到咱们部门，恐怕就不是转岗那么简单。所以在这之前，大家要把本职工作做，有了成绩，真要裁员，也有争取的本钱。”蔡经理加重了语气。
话虽如此，死缓也是活着。
“好了，咱们开会吧，”蔡经理给了大家三四分钟释放心情机会，然后离开人群，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众人也各自找到了位子坐下，“我先说一下这周的排班，这周要接待三个团，加上远程登陆的，估计工作强度将大幅度提升。工程部给每个区又增加了四台机器人向导，还是由真人向导负责管理。”
“什么，”屋子里顿时哀嚎一片，“太多了，就不能由工程部的操作员远程管理吗？”
“他们操控的数量都已经达到了极限。每个现场向导能操作多少个机器人，技术部门早就计算过了。而且，远程控制的话，会有一定的延迟，遇到突发情况，不还得联系你们现场处理。”
“远程玩家有的都在地球的另一面，他们延迟不是更多！”
“可不是，有的还在月球基地。”
“他们的信道是专用的。”
“什么专用的，还不是一样。”
“是不一样的，为了照顾玩家的游戏体验，会对各类怪物进行智能延迟反应。这些是常识，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另外，他们的替身也都有学习功能，根据不同的玩家习惯，会做辅助化。你们不看员工手册吗？”
“就不能提高傀儡机器人的智能，技术上也不是达不到。”
“还不是费用问题，就知道节省开支！”
“开支节省了，玩家体验就差了，反倒影响收入，哪多哪少不知道吗……”
“云志，”在大家七嘴八舌争论的时候，老玄向把头伸了过来，“知道吗，这次合并说不定是一件好事。集团资金流动性问题据说已经存在好久了，王总为此找了好几个财团，都没谈下来。投资者没有信心。”
“咱们集团还能没钱？”凌云志感到诧异。
“还不是因为南极那个项目，当初投入就很大，现在游客数量一直上不去，一直都是在靠集团输血来续命。按照公司的惯例，马上就要公布年报。年报一公布，事情就捂不住了，股票价格就会下去。”
云志如听天书，如醉如痴，频频点头，尽力表现出很懂的样子。
“据说想要跟咱们合并的，除了这个突破次元网络集团，还有一家叫重塑现实的公司。”
突破次元公司，云志很熟悉。这是一家老牌网络游戏公司，是最早利用脑机接口，打造完成元宇宙的公司。云志小的时候就玩过们家的游戏。但是重塑现实公司，云志没有听说过。
“重塑现实是成都的一家初创公司，”老玄看出云志的疑惑，向他解释道，“目前，估值已经过千亿。”
“哇，”云志虽然依旧是鸭子听雷，但对钱还是敏感的。
“当当当，”云志看见实习生小张在外面敲玻璃窗，一手拿着电话，见姜美人注意到她了，就指了指桌子。姜美人拿起桌子上的平板，脸色一变，头转向蔡经理。
正在与众人争辩的蔡经理，已经注意到了，向她投去了疑问的表情。然后拿起自己的平板，说道：“安静，大家安静一下，人事部的通知发来了。”
蔡经理疯狂地翻着手里的平板，接着站了起来说：“请大家先都出去，让我打个电话，别走远，就耽误大家几分钟，”接着走向门对面的角落，将平板紧紧贴在胸前，目送大家出去。
大家面面相觑，鱼贯走出会议室，有人想过去问，蔡经理用眼睛的余光发现，右手食指一伸，给止住了。
手指纤纤，肤如凝脂，真会保养啊。云志羡慕地想。不过，今天是特别的日子，赶紧打住。收脑吧阿志，外面全是失意的打工人。
门关上后，马上又被打开。姜美人也被赶了出来。隔着落地大玻璃，看见蔡经理正对着平板说些什么，应该是在和人事部进行沟通。
蔡经理言辞激烈，态度强硬。由于隔着玻璃墙，他显然还打开了叫作声幕的声音屏障。只能看见蔡经理的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像是在做哑剧表演，滑稽可笑又有点超现实。蔡经理的态度开始出现缓和，然后越来越缓和，缓和到——有点奴颜卑膝了。想必人事部的人态度更强硬。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云志分析与蔡经理通话的人事部老爷的态度，对方更可能是戴着黑框眼镜的老姑娘。阿志！
这时，蔡经理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就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把百叶窗关上了。
众人聚在在会议室外面，谁也没有大声说话。有人不想离会议室的门太远，就在门外踱来踱去；有人在角落里找了个地方坐下，独自发呆；有人去问姜美人，被姜美人一口回绝。
足足等了二十分钟，门才打开。云志感觉像是过了一整天，这就是所谓的度日如年吧！众人的感觉大概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