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轻轻擦过爱丝特鳞化的背部,在她闪耀美丽的辉银色龙鳞上,一道巨大的伤痕让蒙赛尔触目惊心。虽然它并没有多深,但是巨大的豁口与被魔法能量重创损毁的鳞片让蒙赛尔不敢想象爱丝特究竟是以何种惊人的毅力硬扛下那五根裂星魔矢的。
他轻轻揉了揉爱丝特的背部,确认好创伤的位置后,他将手中的棉签沾满治愈之盐和龙血药水,将它们仔细涂抹在爱丝特的背部伤口上。
“爸,轻点儿。”一个闷闷的声音从爱丝特紧抱的枕头里传来,“有点疼。”
“你啊你,”蒙赛尔轻笑了一下,没有停止手上的慢动作,“当时被箭射中的时候也没见你叫疼啊,怎么现在反而觉得疼了?”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而且,你这个炼金药水确实太刺激了。它真的有用么?”
“应该是有用的,卡蜜拉说如果你不小心受伤了,抹点儿这玩意儿准没错。”
“那好吧。”
爱丝特让自己尽量放松地趴在床上,背上传来的细腻刮擦感和药水灼烧感让她又痛又痒,她自己都记不得上一次受到这样的大伤是什么时候了。
“这个龙语法术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蒙赛尔问道。
“呃,好像很久之前就学好了。卡蜜拉姐姐在发现我不能变化为巨龙形态时就教会我这个法术,她说通过把龙血汇聚于身体的某个局部,应该可以让我的那一处身体暂时‘龙化’,从而获得巨龙鳞甲的魔法抗性和物理防御力。”
“卡蜜拉?看来她对你的事很上心啊。”蒙赛尔道。
“当然咯,卡蜜拉姐姐很喜欢我,而且她对你感觉也不错,要不我撮合撮合你们?嘶……”
听到爱丝特的玩笑话,蒙赛尔稍稍加重了一点他压棉签的力度,来自伤口处的钻心疼痛算是他对爱丝特的小小惩罚。
“坏爸爸。”爱丝特羞赧道。
“你是在说我吗?不可思议。”蒙赛尔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少女轻哼了一声,以示她对父亲惩戒方式的不满。
“话说,你什么时候跟卡尔森那小子混到一起的?”蒙赛尔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在街上偶遇的吧,运气好。”爱丝特没好气道。
“那还挺有缘分的,我看你们战斗时还挺有默契的,而且听说他未婚你未嫁……”
“停停停,老爸。你怎么搞得我像是那种嫁不出的女人一样,看见个男人就把我和他往那方面想。”
蒙赛尔轻轻摇头叹了口气,他把完成任务的棉签扔进垃圾篓,把盐箱和龙血之瓶关上。
“只是忽然发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今年一过,你就年满十八岁。从龙族血统来看,这也意味着你正式进入成年期。”
“还好吧,人类的成年期是多少岁来着?”
蒙赛尔笑了一下,他把爱丝特背部的绷带打好,用指甲轻轻敲了敲她的银鳞示意她治疗结束。
“其他地方的人类可能在十五岁或者十八、二十岁时被视为成年人。但在联邦,人们没有成年期这个说法。我们从‘婴儿胶囊’里长出来后,便被视为有自我意识和独立行动能力的人类。”蒙赛尔感叹道。
“唔。我不喜欢联邦。”爱丝特低声道。
“要是喜欢,我和西蒙斯也不会跑去当联邦反叛军了。”蒙赛尔扶着额头苦笑了一下。
“那个,老爸,你先把身子转过去一下。”爱丝特的右手已经摸索到她的衣服,为了方便蒙赛尔疗伤,在趴下前她就把上半身的衣服脱光了。虽然蒙赛尔从她还是个婴儿时便一直照料爱丝特,给她洗过尿布擦过屁股,但爱丝特也渐渐意识到现在她的身体正以极快的速度发育成熟,甚至就某些部位而言,她比那些风韵犹存的贵妇都只大不小。
“嗨,我去外面等你。”蒙赛尔将他的东西收拾好,快步走出了爱丝特的房间。
看着蒙赛尔高大的背影,爱丝特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惆怅。这是蒙赛尔为数不多没有全身着甲的时候,他的打扮和酒馆里那些没有超凡能力的普通人一样,穿着洗到颜色泛白的老旧衬衫,皱褶遍布的卡其色背带裤,黄褐色中帮靴……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男人就是佣兵们口中经历过各种传奇故事的联邦牛仔,他已经默默陪伴了爱丝特十八年之久。
不一会儿,穿戴好衣服的爱丝特便从房间里笑容满面地走出来,她走到蒙赛尔的面前,发现他也重新穿上了牛仔战甲。
“怎么样,背上有没有不舒服?”
“基本没有了,反正不碍事儿。”爱丝特答道。
“行吧,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嗯……”爱丝特看了眼酒馆的天花板,“先去凯普莱特家族的墓园吧。”
“你觉得伊芙琳会把她的东西放在哪儿?利珀特可不是笨蛋,那个地方他肯定早就搜查过了。”
“不对,老爸。正因为利珀特是个聪明人,我们才应该去凯普莱特墓园。”
蒙赛尔狐疑地看了一眼,他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听错了。
“正因为伊芙琳小姐和奥术师利珀特都是聪明人,我们才应该去那里。因为利珀特既然仔细搜查过墓园,那他肯定会发现东西不在那里,然后去别的地方掘地三尺。”
“而我们的伊芙琳小姐可以把她的东西,或者凯普莱特家族的东西,又放回到这个利珀特不会再次光顾的地方?”蒙赛尔接上了爱丝特的思路。
“没错,就是这样。”正说着,爱丝特便拉起蒙赛尔的手走出了酒馆。
在飞行引擎的加速下,他们很快就抵达凯普莱特墓园。这座寂静的墓园在凉意渐浓的夜晚无人来访,除了蒙赛尔父女。
“你看,那个地方好像是一块新立的墓碑。”爱丝特指向一个位于角落的墓碑。
他们走到这座崭新墓碑的面前,这里埋葬着一位名叫“戴伊·凯普莱特”的人。
“戴伊·凯普莱特?好像没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蒙赛尔喃喃道,但爱丝特却笑了一下。
“就是他,伊芙琳小姐给我说过,如果她肚子里的胎儿能平平安安地出生,她和罗森代尔会把他们的孩子命名为戴伊·凯普莱特。”
“你确定?要是搞错了,我们就……”蒙赛尔尚未说完,爱丝特便已经将龙语魔法“去伪”施加在她的手上。爱丝特用右手轻轻抚摸这座戴伊·凯普莱特的墓碑,随着她指尖的移动,一层层石膏粉末灰尘般洒落在草地上,石碑的真面目被她完整地揭露出来。
“果然,伊芙琳手里的通天塔方尖碑。”蒙赛尔微笑道。
“是的,而且地下还埋着罗森代尔带出来的万兽石板。”爱丝特炽烈如火的瞳孔看向地面。
“我们这样直接动手,总感觉有些怪怪的。”蒙赛尔有些迟疑,他其实对这两个东西并没有什么兴趣。
“老爸,这两个东西很重要的,你看通天塔方尖碑上的文字,是不是和利珀特的纹身很像。这些文字蕴含的力量甚至比龙文还强大。”爱丝特一把将插进土壤里的石碑拔了出来,她将厚重的石碑递给哭笑不得的蒙赛尔,一块残缺的万兽石板也很快被她从地里刨出来交到蒙赛尔手里。
“就这样吧,大功告成。”爱丝特把她手上的尘土拍干净,她满意地望着被她努力还原好的“戴伊·凯普莱特之墓”,除了没有墓碑之外,这里看上去十分正常。
远处的瞭望塔里,举着望远镜的卡尔森借助月光将蒙赛尔和爱丝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看到他们飞进夜空,卡尔森将望远镜放下,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黄昏之龙和大酋长想要的就是这两个东西。”他喃喃自语。
“总探长,有何吩咐?”凯普莱特家族的现任族长塔弗恩·凯普莱特走上前问道。
“没什么,联邦牛仔和龙裔女士已经把伊芙琳的诅咒带走了,他们刚刚离开你们的墓园。”
“那太好了,探长先生,我该怎么感谢他们呢?”塔弗恩媚笑道。
“不知道,也许多照顾照顾铁脖子酒馆和布莱索兄弟铁匠铺的生意是个比较合适的方式。”
“哈哈,我没听错吧,探长先生。它们可是下城区生意最火爆的两个地方,还轮得到咱们照顾?”
谈笑间,卡尔森搂着塔弗恩的肩膀走下了瞭望塔,这桩事他和塔弗恩都再也不会提起。
虽然已是深夜,但布莱索兄弟铁匠铺的熔炉依然熊熊燃烧着,五彩缤纷的魔法火焰将阿莫尔和维尔利的脸庞照得通红,矮人符文工匠的汗水从他们坚硬如铁的肌肉和皮肤渗出,然后悄无声息的蒸发。
“阿莫尔,维尔利!”一个明媚的声音从铁门外响起。这一次走在前面的是联邦牛仔蒙赛尔,他把铁门推开,端着五杯铁脖子精酿啤酒的爱丝特步伐轻盈地跑到暗门面前。
“人儿呢,请你们喝酒。”爱丝特喊道。
两个矮人手忙脚乱的停下手头的工作,他们用毛巾胡乱地擦了把脸,便匆忙的从暗门中走出来。
“蒙赛尔先生,爱丝特小姐。”布莱索兄弟对他们点头致意。
“潘妮呢,我给她也带了一杯。”爱丝特将两个小矮人举起放在高脚凳上,四处打量了一下。
“她睡了已经。”阿莫尔挠头道。
“来一杯吧,老伙计们。”蒙赛尔举起酒杯提议道。
“干杯!”
冰凉爽口的啤酒将阿莫尔和维尔利锻造时的疲劳一扫而空,他们四人一口气将一大杯啤酒一口气喝完,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看样子,你们要离开激流城了。”维尔利询问道。
“是的,龙族的招魂节要开始了,我们得赶往天空之城。”爱丝特答道。
“时间……好快。”维尔利的声音中有种淡淡的哀愁。
“是啊,这次我和爸爸是来跟你们道别的。”
维尔利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阿莫尔则是看着空酒杯一言不发。
“新出炉的‘深渊伤口’很好用,我很感谢你们,还有那个‘傲慢与偏见’的符文。”爱丝特微笑道。
“那个……那个还是蒙赛尔先生的思路好,而且你们提供的材料确实都品质很高。”
“别这么说,维尔利,你的手艺和你哥哥的手艺才是这把匕首的灵魂,我真的很感谢你们。”
说罢,爱丝特轻轻抱了抱维尔利和阿莫尔。
“对了,听说卡尔森的‘离别钩’也是你们打造的?”
听到“离别钩”三个字,沉默的阿莫尔一下来了精神,这把武器是他主导铸造的。
“是啊,也是两三年前了吧,它是总探长卡尔森的象征,也在激流城彻底打响了我们布莱索兄弟的名声。”
阿莫尔和维尔利相视一笑,离别钩是他们的成名之作,那段时间他们并不像现在这样需要考虑这么多与炼金术和符文不相干的事情。
“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们要把这柄铁钩,叫做‘离别钩’呢?”
“其实,这柄钩的名字的并不是我们起的,是卡尔森自己起的。”阿莫尔缓缓道。
“当时,我们也问过他这个问题,因为钩是一种不常见的武器,它太残忍,太决绝,甚至可以说,不像是一个正派人士用的武器。”
“卡尔森的解释是:”
“铁钩一旦钩住东西,就会发生离别。躯干与身体,善与恶,生与死,人与人,都是这样。”
“但离别并不是结束,一切离别,都是为了相聚。”
“所以他用‘离别钩’,只不过为了要相聚?”
“是的。”
走出布莱索兄弟铁匠铺,爱丝特和蒙赛尔伫立在萧瑟的街道上。明天,他们将启程飞向巨龙巢都。
“爱丝特小姐!”维尔利的声音从爱丝特身后响起,矮人符文工匠从铺子里跑了出来。
“怎么了,维尔利?”
“爱丝特小姐,我,我喜欢你!”维尔利鼓起勇气看向正看着他的爱丝特。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告诉我呢。”爱丝特轻笑道,维尔利的脸一下涨红了。
“我们还会见面么?”维尔利大声问道。
“一切离别,都是为了相聚。”
爱丝特柔软的声音回荡在激流城的街道和矮人符文工匠的心间,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它将足迹冲刷,又造成泥泞让人们留下足迹,直到长夜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