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徐杰锋,黄莺知道了正在做交警的杜冰的单位,她趁着快下班的时间做了个锦旗送了过去。第一天他不在,同事一看是送锦旗的,还要求当面送,就告知了黄莺杜冰第二天的上班时间。
第二天黄莺又趁着快下班的时候去送了锦旗,此时的杜冰所剩不多的头发都白了,只能隐约看见一些“不合群”的黑发。他的同事说他前不久老婆刚难产而死,心情十分低落。杜冰误以为这个女孩送错了人,坚决不收。直到黄莺小声告诉了杜冰:“杜叔叔,我是徐杰锋的侄女,他让我来看看你。”杜冰没再推辞,假意恢复“记忆”高兴的收了。
杜冰下班后,看见了蹲在墙角等着他的黄莺,“杜叔叔好!”
“你叔让你这么干的?”杜冰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不速之客弄晕了。
“不是,他只是说不好意思来见您,托我帮忙来看看。我想如果弄个锦旗送去单位,你肯定会高兴。”
“你这是假的!我高兴啥?”
“对不起杜叔叔,我刚毕业来这找工作,也想让你高兴,以后找个靠山。”黄莺谄媚的冲杜冰笑了两笑。
杜冰打消了点疑虑,随性的点了点头,“吃饭了吗?”
黄莺摇了摇头,一副吃不起饭的穷酸样。
“不介意的话来我家吃吧。”
黄莺高兴的点了点头。
杜冰的家是一个普通的高层小区,看大门也有些年头了。到家时,一个保姆阿姨刚准备下班从他家出来,临走跟杜冰交接了一下,跟黄莺对视了一眼走了。进去后杜冰看了看在客厅的小竹篮里舒睡的婴儿就开始在厨房备菜,“杰锋这些年在忙什么?”
“我叔他在做餐饮的小买卖,起早贪黑的,叔叔你家不是有阿姨吗?刚刚下班那个,怎么不做饭呢?”
“她全心全意帮我照顾好孩子就行了,我怕她顾着做饭顾不好孩子。他自己这么些年都不来看看我。”
看来杜冰没打算绕过徐杰锋,还想再探探黄莺的虚实。
“他说当年你走了,他也被人找各种理由逼走了,没守住堡垒,没脸来看您。”
听见熟悉却很多年没人说过的“堡垒”二字,把杜冰的记忆一下子拉扯走了。
那年杜冰接到被调走的命令,给徐杰锋上的最后一节课是在一个烧烤摊上,他像个流氓一样穿着个破布衫,大裤衩子,一双花里胡哨的盗版球鞋。“你还是新人,看不懂你师父这是卧底于市井之间、大有深意,这鞋子本应穿人字拖,但是遇到坏人不好追。。。这说明啥,你刚刚说的什么副局长的宝座对我一点不重要,不要只看我落魄的皮囊,但我坚守住了我高贵的灵魂,这是我们的人民警察该有的风姿、堡垒。。。”
当年的他意气风发,自觉聪明绝顶,虽然头发少一点,却一点不影响他做警察的颜值和魅力,人称警局陈浩南,风度中带着一丝痞气,睿智中又像一个狡猾的流氓。可锋芒毕露既能吸引人,也能毁了人。从那个案子以后,命运好像再也不让他重新抬起头来,这些年好不容易有一个妻子怀孕的好消息,他知道是妻子为了让自己分出心思、开心点故意冒着大龄的风险怀的,可这偏偏却让他因此失去了妻子。现在的他成了一个消瘦的地中海老头,一个再没有精气神的老交警。
黄莺仔细端详着走神的杜冰,看见如今憔悴的他也有些心里难受,也许当年他不坚持插手这个案子,他会过得很好。
“我大儿子暑假就会回来了,到时候有人帮我看看孩子,我能轻松点。”杜冰不想让年轻人看见他失魂的表情,岔开了话题、低下头到处找起围裙穿上。
黄莺转过头定定的看着小竹篮里的婴儿,出神了一阵,很快吃完便饭就找个理由走了:“叔叔,我一会还有事,我先走了,下次找机会再来看您和孩子。”
一个月后,黄莺又来了,杜冰一打开门,看见买了一堆东西的黄莺。“孩子,又来了蹭饭啦,进来吧。”
“叔叔,我确实有事求您。”黄莺边走进来放下买的各种东西,边央求着杜冰。
“怎么了?”正在忙的手忙脚乱的杜冰停了下来。
“叔叔,你平时上班不是请了阿姨带孩子吗?能不能把阿姨换掉,请我。我带过孩子,不比阿姨差。我最近找工作把学历原件弄丢了,在补办下来之前找不到工作我就没任何收入了,我家里让我来城里投靠我徐叔,但我也不好意思啥贡献没有麻烦我叔,我来你家给你带孩子行吗?”
明显被黄莺的要求震惊了,杜冰发着愣的功夫黄莺继续说:“我可以比阿姨少收两成的工资,您可以免费试用一个星期,如果不行我帮您找个更好的阿姨”。
“那个阿姨上次走时我注意到她眼睛发红带血丝,我回去查了一下,像是结膜炎,这个病是可能传染的。。。”黄莺的理由倒是一套接一套的。
“你会?带孩子?”杜冰终于打断了黄莺的自我推销。
黄莺恳切的点点头。
“那你来试试吧,工资照样开,但是带不好我可不看你徐叔的面子。”
黄莺继续高兴的点点头。
黄莺来之前特意回去自学了一个月带孩子,所以来这里带孩子带的还算不错,也许是她从小就对杜冰多了一份信任,在这里的半个月反倒让黄莺感受到很多年来少有的放松和家的温暖。杜冰的家只有两个简单的房间和一个小厨房、开门就是厅,厅里就是饭桌、冰箱和沙发。黄莺偶尔会躺在大儿子的床上午睡,她在这个房间看见了他们一家的照片,杜叔叔告诉她,他大儿子跟她是一个大学毕业的,叫杜帆,有机会还要介绍给他们认识,以后能够互相照应。杜冰做饭还会照顾黄莺的口味,有的多加点辣椒、有的开始加糖、家里备着她喜欢喝的牛奶。这些细节让黄莺第一次感受到了失去爸爸妈妈以来家的温暖,终于有人关心她吃不吃得饱、穿不穿的暖,终于有人在意她与别人不一样的口味和习惯,终于让黄莺感受到了不同于在学校、在姨妈家无人在意的偏爱。。。
杜冰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水。他也看出来黄莺很用心的在照顾着孩子,便也把黄莺当成自己半个闺女。黄莺总找杜冰聊以前当警察的事,一开始杜冰觉得是徐杰锋跟她讲过一些,她才闲聊打听。他回答的多了,黄莺明显放松了警惕,总是围绕着他刑警生涯的最后一个案子打转,他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通是为什么。
这天杜冰刚下班开门,怀里正抱着孩子的黄莺高兴的说:“杜叔叔,我想到了,这个孩子可以叫杜舟,人生海海,一叶扁舟,多有意境。和帆同义,兄弟同心。”
杜冰没有回话先从黄莺手里接过孩子,把孩子放在屋里的小竹篮里,关上门。回过头,脸色肃穆起来,直视着黄莺的眼睛,从来没有人会有这么强的气场笼罩着黄莺,也许是心虚吧,让黄莺反而有点不自在。这就是一个老刑警审判嫌疑人时的眼神吗。
“我打电话问过徐杰锋了,你,不是他的侄女,只是他儿子的朋友,你为什么要说谎?我托以前的老朋友查过了你了,我想不通你的目的是什么?”
黄莺低着头,迟迟不开口,杜冰提高了嗓音如申诉一般:“我已经快退休了,但我的办案能力还在。”
看黄莺还是不肯开口,他话锋一转,“是有人怕我这些年还不够安分守己吗?”
他想不通,还有谁能派人这么深入的、费尽心思的来打探他。
黄莺听着杜冰的话,更加心如刀绞,委屈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飞速打转,她抬起头恳切的看着杜帆:“我想看看这些年您过得怎么样,我想知道如果您有机会,还会不会继续坚持去查当年的那个案子。”豆大的眼泪一粒粒连成线掉了出来。
“为什么?”杜冰不解,问了为什么以后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变,“你是谁?”
“警察叔叔,我是邓雪和寇振宇的女儿。”一模一样的哭腔和豆大的眼泪从那双相似的眼眶中奔涌而出。
“警察叔叔,我是邓雪和寇振宇的女儿。我听见了你说凶手不可能是寇振宇,我知道肯定不是我爸爸,那天我生病请假回家了,趴在我家窗外看见我妈倒在血泊中,屋里还有一个穿警察衣服的人正在我家清理现场的脚印,我觉得不对躲在窗户下面不敢出声。我看见他擦了刀,然后又涂上了血迹!我不知道能跟哪个警察叔叔说!”当年的寇金翎躲在角落听见了之后多次来取证的杜冰对徐杰锋说出的自己的怀疑,她不敢再相信其他人,她赌只有眼前这个警察叔叔能帮她了。
从那时起杜冰确信了这个案子非比寻常,更要一查到底。他时常让徐杰锋来看她,他知道她只剩姥爷相依为命了,杜冰还会给她买点好吃的和文具、帮她去学校给她撑个腰,杜冰成了寇金翎人生的最后一束光。直到有一天,杜冰和他徒弟都不辞而别、消失在她的人生中,姥爷看到最后的判决也突发脑溢血,没过多久因手术失败溘然长逝。。。
幼童无依仗,
冤魂跪忠良,
两看各垂泪,
浮生皆荒唐。
那年杜冰临走在办案记录本上写下这不平的二十个字。他曾去学校看过一次黄莺,但她的老师说她转学了,跟着亲戚家的孩子一起生活。。。没想到人生还有再相遇的续,杜冰和黄莺拥抱在了一起。这一刻起,杜冰只想给曾经的那个不甘的自己一个交代。
杜冰跟黄莺要来当年的判决书,当年的主审法官叫孟敏,他告诉黄莺找人偷偷查了孟敏已经辞职了,这些年没有他的消息,只知道他离婚了,有个儿子叫孟吉书在部队里当兵。当年寇振宇的审讯笔录,一定有前四天的,还有能证明他没有作案时间的单位考勤表,这些文字记录同时不翼而飞一定是人为的。还有一点是徐杰锋都不知道的,他那时趁徐杰锋去看黄莺,自己去见了寇家请的律师,前后有了近20个律师向检、法申请过阅卷都被驳回了。作为主审法官的孟敏绝对有问题,不然这个证据链问题明显、办案经过如此粗暴,怎么可能办成“铁案”。但是,孟敏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经过总结杜冰和徐杰锋的话,黄莺知道了自己下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目标是找到孟敏。杜冰知道案子能办成这样,自己当年刑警队内部也一定有问题,他开始向着这个方向悄无声息地去重启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