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银的师傅朋友众多，广布天下，但是并不爱出岛，单看每个月信鸽带回来的书信数量，卜银就能猜到，这是一群话痨。
正值四月，江南好风光。
“卜银啊，还有多远啊？”卜敬喘着粗气问道。
卜银看了看蔫巴的老头，没有责怪他：“已经到江南了，我们进城吧，她就在城中。”
卜敬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立马快步往前走去，看卜银没动，还招呼她：“快走快走，再不走赶不上午饭了。”
卜银翻了个白眼。
这一路上二人几乎是风餐露宿。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一个没出过门的老头，总是错过客店。好在卜银会打猎做饭，不会俩人可能早就饿死在路边了。
真要感谢师傅当年的严苛。
卜银师傅的朋友是本地有名的药堂老板，找起来毫不费力。
但是真的找到的时候，卜银还是吃了一惊。
药堂门庭若市，里面的伙计灵活地穿梭在客人之间，利索的抓药、打包、结账。坐堂大夫的桌案前排了长长的队伍，但无人不耐烦。
门头上挂着写有“神医馆”的匾额，两旁还有两个写着“药”字的旗子，显得格格不入。
“您好，二位是看病还是抓药？”一个伙计见两人杵在门前，连忙向前问道。
“啊？我们来找人的。”卜银回过神来，拱拱手礼貌答道。
“不知二位是找秦大夫还是季大夫？”伙计没有不耐烦，继续问道：“二位有预约吗？”
啊？
卜银挠挠头，预约是什么？
“没有，我来找…”
“小郑，给他们点干粮，打发他们走吧。”还没等卜银说完，就见到一个中年女子从柜台里伸出个脑袋，嘴里还吃着什么，说完就又缩回柜台里面了。
伙计小郑点点头，正要打发二人时，中年女子突然又冒出头来，盯着卜银看。
“你是卜银？”
卜银微微点头，“想必您就是师傅说的柳溪午柳姨母吧？”
柳溪午从柜台里快步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块水晶糕。上下打量了一下卜银，眼睛里满是笑意：“你师傅说你十五才能来，没想到你这娃娃脚程还挺快。”
卜银淡淡一笑。
师傅预估的时间是自己回家七日后再来，可是没想到全村被屠，她不过两三天就出发来此处了。
“晌午刚过，你吃饭了没有？我给你说，这江南不仅有美人美景，还有可多美食。你年纪尚幼，应该多吃一些才是。你师父说你挑食，到了姨姨这，保管你吃什么都香，回头就还你师傅一个大胖丫头……”柳溪午一手拉着卜银一手拿着水晶糕吃上两口。
卜银早就听说这位姨母热情似火，但是没想到话这么多，这一会儿，就抵得过师傅一年说的话。
听到卜银还没有吃午饭，就赶紧招呼后厨的大厨挪开一个甜品的锅子，给卜银卜敬二人做午饭，又安排丫鬟去收拾一个院子给卜银住。至于卜敬，就住在外院了。
“你师傅之前在信中一直夸你，说你是个懂事可心的孩子，我虽然也有女儿，但是每天皮的不行，要是有你这样乖巧的女儿，我怕是要高兴地多吃两碗饭了……”
“娘，你是在说我吗？”
一个梳着男子发髻的女孩儿出现在门口，剑眉星目，若不是三个耳洞，真的会误以为是个男孩子了。
“嫣然回来啦。”柳溪午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似乎有些害怕：“这是你景姨的徒弟，叫卜银，替你景姨带口信的。”
柳嫣然扫了一眼卜银，片刻将目光转向柳溪午，冷然地看着她道：“娘这个月吃了多少水晶糕了，明明自己就是个大夫，为何如此放纵自己？”
柳溪午无措的像个孩子，低着头，在桌子底下扣着手，忸怩道：“我这个月都不吃了还不行吗。”
“娘最好是说到做到，不然我就让他们不给你一文钱，也不许赵叔给你赊账。”
赵叔，江南做水晶糕最好的师傅。
柳溪午还想挣扎一下，但是看到女儿的目光后又低下了头，默默地同意了。
“之前就听到娘说景姨收了个关门弟子，是个乖巧的妹妹，一直没有时间过去瞧瞧，幸而你来了，就在这里多住几日吧？”柳嫣然浅笑道。
卜银也笑了笑。
虽然自己和娘亲的相处模式与她俩不同，但是可以看出二人关系很好。她刚刚来的时候，也发现柳溪午身体有些问题，想必柳嫣然如此严苛，也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
“那就多谢姐姐了。”
晚上，夜深人静。
卜银并没有将族中的事情告知，只说过几日要回到蓬莱仙岛了。
“这么快就要走啊。”柳溪午眼泪汪汪地看着卜银，一脸不舍。
柳溪午虽然与卜银见面时间不久，但在很早之前，卜银的师傅给柳溪午寄的信中多次夸赞了卜银，柳溪午也很喜欢卜银的性格，尤其卜银和自己女儿的性格几乎是完全相反。
“是的，柳姨。”卜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师傅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柳溪午知道卜银师傅的脾气，也不好强留。
“要是你能多留几日就好了，嫣然从小就跟我在这个医馆，也没有什么玩伴。”柳溪午微微叹气：“嫣然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我一点都没有享受养女儿的感觉，她比我更像个母亲。”
卜银今天已经感受到了。
柳溪午不愧是个话痨，絮絮叨叨地讲述着柳嫣然的故事，从小时候第一次不小心喝酒被辣的直喊“娘亲”，到后来与隔壁的男孩打架，直接将其压在地上暴揍，还被隔壁男孩母亲怒骂了几句，不过因为柳溪午的医馆非常有名，大家也很敬重，因此男孩母亲也只是骂了几句，不许男孩再和柳嫣然玩。
不知道为什么，卜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虽然卜瑶不是那种话很多的，但她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跟别人去聊起自己呢？
柳溪午完全没有注意到卜银的脸色，仍然自顾自的说着，直到柳嫣然催她去睡觉。卜银收拾了一下就去睡觉了，这是最近睡得最好的地方了。
第二日，卜敬一路小跑的来找卜银，脸上满是兴奋。
“卜银啊，卜银，你师傅给我传信啦。”
卜银听到这话，连忙擦干脸打开门，卜敬跑到门前时，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跤，然后摔倒在地上。卜银无奈扶额，扶起卜敬后打开了师傅的飞信。
师傅表示已经得知了巫族的事情，让她暂时不必回岛，先在医馆住下，等她闭关结束后，会过来找她，帮她报仇。
卜银看着师傅的信，只觉得心里暖暖的，也觉得自己的复仇胜券在握。
“卜银啊，咱们要是在这里住下的话，我得教你巫术了。”卜敬扣了扣手指道：“你娘之前就说你巫术不行，我想着再差也不会比卜只差了。”
卜银点点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吐槽：“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虽然卜敬看起来不是很靠谱，但是他毕竟是巫族的大巫师，在巫术方面还是非常厉害的。卜敬很快就根据卜银的巫术水平制定了一系列学习计划。
柳溪午也收到了卜银师傅的消息，开心的都要跳起来了，非要安排酒席迎接卜银入住。之前以为是小住几日，现在长久居住的话，柳溪午决定换个大点的院子，也方便两个孩子学习。
“柳姨，不必这么麻烦了吧？”卜银有些不好意思道。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和你师父是过命的交情，你若是再推辞，我可要生气了！”柳溪午假装生气的噘嘴道：“你这么可爱的娃娃在我这里住着，我就是天天看着都开心。何况你还可以和嫣然一起去学堂，相互也有个伴儿。”
“是啊，你就留下来吧，省的我娘又花钱买糖糕。”柳嫣然在一旁附和，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从语气上感觉她也是开心的。
“那就多谢柳姨了。”卜银心里记下这份恩情，想着以后再还好了。
“这多好，你喜欢什么样的院子？明天没事儿的话，你俩就陪我一起去牙行看看有什么好的院子，我之前就像换个房子住了，但是这里离赵叔的铺子最近了。现在不能吃了，那就换个地方好了，省的我还老惦记着……”
柳嫣然抱歉地看了一眼卜银，卜银笑了笑。
卜敬对居住的地方没有什么要求，只想有个大点的梧桐树和窗子就好了。柳溪午带着两个姑娘一连看了好几日，牙行的伙计鞋子都要磨坏两双了，终于定下来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柳溪午霸气的交了钱，跟伙计去衙门里缴了契税，更了户名，伙计拿了高额提成也没有任何怨言，好声好气的送柳溪午回了家。
搬家也不需要几个人动手，医馆里叫小郑的伙计有不少的朋友在码头做力工，柳溪午一共花了二两银子，就搬完了家。想着都是小郑的朋友，又多给了他们500文喝茶。
柳溪午坐在窗前喝着茶，看着丫鬟们收拾屋子，心情大好。
“小卷，那个是我平日里喜欢带的，放在外面就行。宝石，那个宝石是明日给嫣然镶嵌在剑柄上的，等下给嫣然拿过去……”
“柳姨。”卜银进来的时候，柳溪午正安排着丫鬟们收拾屋子，看到她来了，赶紧招呼她坐下。
“住的可还习惯？要是有哪里不舒心的，你就跟丫鬟们说，让她们给你安排好。伺候你的肉肉是我最得意的丫鬟之一了，她沉稳心细，要是找不到我的话，就跟她说，她能做主的。”柳溪午攥着卜银的手道。
“一切都好。”卜银笑道：“柳姨不必担心。我这次过来是想跟您说，我巫术一向不佳，娘亲曾嘱咐卜敬爷爷教我。巫术与医术不同，为了避免误伤，我晚上要在郊外，不知道江南是否有宵禁，夜间出行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柳溪午摆摆手道：“咱们江南不比别处规矩多，晚上也不曾有过宵禁，摆摊的小贩可以摆一天，到寅时再收摊也无妨。不过，我听嫣然说，郊外有一些京城皇亲贵胄的庄子，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避开那些地方就好了。”
卜银听到皇亲贵胄时心里微颤一下，如果能遇到狗皇帝…
片刻她又清醒过来，她才九岁，就算遇到了狗皇帝，自己也什么都做不了。
“好的，柳姨，我一定会注意的。”
柳溪午又心疼地嘱咐了一些，卜银才逃出来。
卜银自然知道柳溪午对她的喜爱，但是她还有点不习惯。
几日后，几人也收拾完了，卜敬开始了正式授课。
授课时候的卜敬正经多了。
“咱们巫族的功课有两门，巫术和蛊虫。
巫术指的是一种术数，并非一日之功，基本功在你幼时已经打好，只需要继续修炼。
蛊虫并不是都有毒，也不是都致命。咱们巫族有一个蛊皇，可以召唤其他的蛊虫。你娘临走前交给了我，就是为了给你学习时用。
今天开始，每天我们来这郊外认识蛊虫。蛊虫虽多，但是在这片大陆，不过118种，很好认。你要记住他们的名字、样子、作用以及天敌。”
说完，卜敬就从口中拿出了蛊皇，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到蛊皇身上。就见蛊皇的身体变成了红色，又变成了蓝色，飞快地震动着触角。
不多时，卜银就听到有嗡嗡的声音传来。
“嗯，是云归。”卜敬话音刚落，就见到一个虫子落在了卜敬的胳膊上，状若蝴蝶，又似蜻蜓。
卜银第一次看到蛊皇召唤蛊虫，心里吃惊。
“云归是最常见的蛊虫，无毒，最喜欢的就是人皮，一般情况下只是停留在人身上，吃一些皮屑，看起来人畜无害，并不可怕，但是，”卜敬突然小声道：“但是，如果身上有伤口，恰巧它落在伤口上，就可能会钻进伤口里。一旦进入人体里，就会开启大杀特杀，直到喝光血液才肯罢休。”
卜银咽了咽口水，她昨天好像不小心划了一个小口子，不要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