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九生道:“听闻凉王爱画成痴,难道为保画卷完整,这才生出此法?”
秦佑臻呵气成霜,颤声道:“这么冷的地方,哪里是保画,分明是毁画。”
赫九生挠挠头,伸手在面前的石棺上一推,却见它纹丝不动,忙将火把递给单青道:“统领闪自一旁,属下打开看个明白。”
单青后退两步,叮嘱道:“小心了。”
只听轰隆隆一阵闷响,棺盖开启,一片冰雾升腾而出。赫九生俯身细看,不由惊呼向后,拔剑怒道:“何方女子,敢在这里装神弄鬼?!”
秦佑臻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抱住常湛,越发抖作一团。常湛也是一愣,右手抱紧秦佑臻左手按剑,目不转睛盯着石棺。
可过了好半天丝毫不见棺内动静,赫九生握剑在手复又上前察看,惊的瞠目结舌,回身道:“是死人。”
常湛单青看过,心中疑窦更甚。赫九生将棺盖复原,思忖道:“想必因冰窖中极寒,这才使得容颜依旧,好似熟睡一般。”
秦佑臻想看又不敢上前,趴在常湛身后,急道:“什么样的女子?”
赫九生笑道:“看起来不但和姑娘年纪相仿,样貌似乎也有三分相近。这装扮嘛,倒像个待嫁新娘。”
见单青瞪着自己,赫九生吓的一激灵,噘嘴道:“不信的话,姑娘放胆一看。”
常湛望着石棺,皱眉道:“难不成这里面,”只说到这里,秦佑臻紧紧抱住常湛道:“快上去吧!”
赫九生一笑,随即将石棺一一打开。看到最后那口刻有弥蓝山吸龙壁景致的石棺,神色渐渐凝重,心中惊骇到极点。常湛单青见状移步向前,细看之下,都惊出一身冷汗。
见三人颜色有异,秦佑臻忙道:“怎么了?”
赫九生怔怔道:“姑娘还是自己来瞧吧。”
见三人皆满脸愕然的看着自己,秦佑臻再难忍耐,壮胆向前,俯身看向石棺。
这一看,吓的秦佑臻大叫一声,转身便跑。
常湛慌忙抱住,安抚道:“臻儿不怕,不怕!”
秦佑臻脸色惨白浑身乱战,语无伦次道:“她,我,我,她是谁?”
赫九生呆道:“姑娘也不认得?可她,明明同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单青低声喝道:“胡说什么。”
赫九生不敢再说,忍不住又朝棺中望了望,自语道:“这个新娘,似乎比姑娘年长。”
秦佑臻忽然道:“原来是她!?”
三人异口同声道:“是谁?”
秦佑臻惊魂稍定,缩身道:“一定是当年在凉王府失踪的樊林碧。”
三人面面相看,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赫九生望着十二口白玉石棺,想到凉王所为,背脊发凉,咳声道:“真他娘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单青道:“这里冰封被破,尸首很快便会腐烂,咱们还是出去吧。”
秦佑臻定了定神,叹道:“我要带大师姐回去。”说着拿过火把,丢进樊林碧石棺。
常湛道:“虽不知其余女子姓甚名谁,倒不如一同火化安葬,免得日后被人掘棺亵渎。”
赫九生点头称是,忙将其余石棺尽数点燃,又道:“燃尽尚需时候,还是先上去再说。”
回到殿内,见单青脸色惨白,知是这番折腾难免触动伤口,忙扶人躺下歇息。
赫九生环顾四周,啧啧道:“若非燃起地炕,也不会有此发现。”又挠头道:“只是,那凉王为何将这多女子冷藏于此,又都作新娘妆扮?”
秦佑臻厌弃道:“多半是心理变态,或许是恋尸癖也说不定。”
赫九生道:“那是什么?”
秦佑臻道:“简单的说,就是喜欢同尸体睡在一起。”
赫九生听的咋舌挠头,苦脸道:“这算什么鬼道道?”说完忽然想起一事,皱眉道:“听闻当年凉王养父寐王,每日就寝时必将宠妃毒打至血肉模糊才喜欢。可他们不是亲父子,怎么连这癖好也承传?”
见秦佑臻目光瑟瑟,单青叹道:“胡说什么。”
赫九生不敢再说,可转脸又忍不住道:“如此,凉王死了也好,省的再去祸害人。”
闲话一回,四人各自安歇。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秦佑臻转醒,见常湛在旁打坐,起身轻声道:“咱们下去看看。”
来到冰窖,见石棺中燃火已熄,上无残烟下无积水,不由得暗叹窖中设计精妙。
常湛秉烛察看,不觉惊讶道:“这里面好似有字?”说着将装殓樊林碧的棺盖反转过来,指给秦佑臻瞧。
原来这棺盖内侧刻满文字,只是位置隐秘又是白色,实难察觉。经火一烧,登时显露无遗。
两人逐字细读,不由得惊怒变色,四目相对谁也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秦佑臻拔出吸龙匕,望着那些文字,叹道:“毁了吧。”常湛接过匕首登时将字迹尽数抹去。
因见余下石棺并无异常,便欲将棺盖复原。就在棺盖合拢瞬间,秦佑臻忽然咦了一声,指向一口棺材道:“那亮着的是什么?”
常湛俯身将一颗闪着绿光的樱珠捡起,奇道:“这同掌门师姑的掌门令倒有几分相似。”
秦佑臻心中一动,忙道:“将灯火熄灭。再找找看,是否还有别的。”
说完顾不上害怕,在黑暗的冰窖中细细翻找。不想除樊林碧石棺外,竟在余下每个石棺中都找出一颗樱珠,樱珠颜色各异形状相似,共计十一颗。
秦佑臻将樱珠捧在手中端详,忽然,樱珠幻化出一道道美仑美奂的光圈,与自己颈中所戴的掌门令石发出的白光呼应,登将冰窖笼罩在粼粼华彩当中。又过了片刻,华光渐收,唯见掌门令萤光闪闪,渐次慢慢消散。
两人默立良久,听见单青说话,方回到地上。彼时赫九生已醒,正自煮水烹茶,见人回来,忙笑道:“姑娘来的正好,快喝杯参茶驱寒。”
见秦佑臻神色黯然,单青关切道:“你既害怕,又去那里做什么?”
秦佑臻长叹一声,本欲将发现樱珠之事告知,可想到这多年来无数人因此丧命,便不肯多言,只向赫九生道:“劳烦九将军找些骨灰坛,我要将她们带出这牢坑。”赫九生点头答应。
如此过了半月,见单青伤情渐愈,四人收拾妥当,寻路出离沉宫。来到外头放眼一瞧,但见天地一色,满目雪白。
秦佑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仰天叹道:“活着真好。”
众人一笑,各自跃上马背,向五陀山奔去。因雪天道滑,直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十一名女子的骨灰葬在山中最高处。后来因传说山中常有仙女出没,便将五陀山改作仙女峰。只是传说并无实据可考,仅供饭后茶余谈资罢了。
下得山来,行至一处山坡,单青立马遥望王府方向,伫立良久,猛然高喝一声,俯冲向下,朝着中原方向狂奔。
一路行来,见到赫乌留下记号,料想二人早已回到中土,心中皆感安慰。只是想到从此远离故土,单青不禁意阑神伤。
秦佑臻见状,劝慰道:“李元龛为争权势众叛亲离,二哥心如明月,岂能助纣为虐,再做杀人利器?况李元昊称王,李元龛必死无疑。”
赫九生正抱着水壶喝水,听到最后猛的被呛。一面咳嗽一面拉住秦佑臻道:“姑娘说什么?!”
秦佑臻伸手抹去脸上水珠,气道:“我说,你给我到一边喝去。”
赫九生陪笑作揖,因见单青垂首不语,亦劝道:“统领,姑娘说的不错。只是,”说着望向秦佑臻,犹自不信道:“只是,姑娘当真如传言所说,可预知未来?”
秦佑臻秀眉一轩,叉腰道:“怎么,不行啊?”
赫九生满脸敬畏,竖起拇指正色道:“行行,当然行。我就知道,姑娘绝非凡人。”一句未了,引的众人都笑起来。
穿过一片无垠荒原,又挨了四五天,方才见到人烟。路过一处小镇,赫九生勒马笑道:“今日可要饱餐一顿。”
四人翻身下马,走去一家客栈。才要进门,忽听常湛惊道:“小心!”
单赫闻声闪身,秦佑臻躲避不及,被一支雕翎击中背心。虽有天地万灵八卦衣护体,却也疼的几乎窒息,忙就地翻滚,伸手掏枪朝雕翎来处接连射击。弓箭手应声倒地,箭雨便不似先前那般凌厉,常单赫齐身涌上,迎斗来敌。
眼见来人登落下风,秦佑臻忍痛爬起,忽听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怒道:“贱人,还不叫他们住手?!”
秦佑臻回身望去,果见万锦霜满面仇恨的瞪着自己。常湛听声随即跃出,见人右臂空空,左手揽住一个包袱,心中一叹,皱眉道:“霜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万锦霜一见常湛,眼泪涌出,哭道:“云飞师兄,你心中还有霜儿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常湛环顾四周,收了长剑,叹道:“其中原由不足为外人道,先同我回去再说。”说着便欲上前。
忽见一人闪身出来,挡在万锦霜面前,皮笑肉不笑道:“常大侠忒的自大,万琴山庄何等荣耀,堂堂万家千金,难道非要依附你弥蓝山?”
常湛见说话之人贼眉鼠眼,唇下一缕焦黄胡须,说话间两颗眼珠不住在万锦霜身上打转,登时心生厌恶,冷冷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来人一抱拳道:“白龙山寨主游我行。”
秦佑臻听闻忍不住嗤笑出声,对面群贼登时怒目喷张,叫嚣道:“你笑什么?活得不耐烦了!”
秦佑臻忍笑摆手道:“你们认识黑木崖的任教主么?”
万锦霜忽然怒道:“都别理这贱人,小心着了她的道。”
游我行怒道:“管他是谁?方圆百里,谁人不知我白龙山?哼,什么任教主,弥蓝山,便是那秦掌门到了,也不敢把我怎样。”
赫九生笑道:“哎呦,秦掌门,还是赶快向这白泥鳅寨主赔礼认错吧,不然可没好果子吃。”
游我行一怔,自语道:“秦掌门?”说着向万锦霜道:“难道你说的这小贱人便是秦佑臻?”说完回身张目打量。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只听啪啪声响,这游寨主脸上已然挨了常湛两个耳光。见人口鼻窜血,一头栽倒,赫九生哈哈笑道:“我说白泥鳅寨主,若再口无遮拦,恐怕就要,”说着一晃手中利刃,做了个杀鸡割脖子的手势。
游我行只觉天旋地转,好半天才捂着脸颊挣扎爬起,强嘴道:“好个常湛常云飞,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今日叫你们有来无回。”
赫九生不等说完,飞身纵上直刺其咽喉。游我行嘴上喊打喊杀,脚下却不住后退,一众手下早已吓得惊慌四散。
万锦霜见状大声怒道:“秦佑臻,若你再敢妄动,我便摔死这丫头!”说着将胸前包袱高高举起。
包袱开散,竟然露出个粉扑扑嫩嘟嘟的小婴儿。只是被万锦霜这么一吼一抖,熟睡中的婴儿随即醒来,张开双眼望着众人,小嘴儿一咧,甜笑出声。
常湛一惊,阻住赫九生,急道:“霜儿,孩子是哪里来的?你切不可伤他。”
万锦霜双眉一挑,看了婴儿一眼,笑嘻嘻道:“这个容易,只要师兄砍下贱人四肢,挖去贱人双目,霜儿便将这孩子放了。”
赫九生怒道:“你简直不是人。”
万锦霜不理,只痴痴望向常湛。忽然落泪道:“云飞师兄,你怎么忍心抛弃霜儿?霜儿被贱人害的家破人亡,如今,连哥哥都不理霜儿,你难道真的要这样对我?”
常湛满脸通红道:“胡说什么?快把孩子交给我。”
万锦霜忽然怒向秦佑臻道:“都是你这个贱人!若非因为你,我同云飞师兄早已成亲。我娘也不会死,我也不会变成废人!”说到这里左手一缩,紧紧勒住包袱,孩子吃痛,登时哇哇大哭。
常湛急道:“快放下孩子!”
万锦霜无动于衷,哈哈大笑道:“贱人,你可知道这孩子是谁?”
秦佑臻一见孩子早已猜出七八分,此刻听万锦霜发问,一颗心脏咚咚乱跳,强作镇定道:“谁要理你发什么疯。”
万锦霜抖掉包袱,咬牙切齿道:“怎么,连自己送的金项圈也不认得了?”
秦佑臻一见不由得身子发颤,眼前发黑,挣扎站定,眼泪却夺眶而出。
见常单赫同时抢上去夺婴儿,万锦霜连连后退,狂笑道:“谁敢再动,我便摔死她!”说着便要动手。
秦佑臻颤声吼道:“都别动!谁都不许动!!”说完双膝倒地,一步一步跪走向万锦霜。
万锦霜一怔,随即癫狂大笑,却不觉后退道:“贱人!贱人!你终于知道错了?你到底有今天。早知今日,何敢在我面前逞狂?!”
秦佑臻流泪道:“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万锦霜,你恨的是我,要杀的也是我,千万不可伤了常湛的心。”
万锦霜一呆,呸道:“我当然不会伤害云飞师兄,我心中,”说到这里不禁望向常湛,满目柔情。
秦佑臻慌忙点头道:“是,我知道你心中唯有常湛。只是,若你伤了这孩子,常湛一定不会原谅你。就算来日你们结为夫妻,想到今日所为,他也不能原谅你。”
万锦霜目露犹疑,看了看婴儿,忽然脸上一红,盯着秦佑臻,痴痴道:“你肯答应我和云飞师兄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