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厅之内,轻歌曼舞,美酒佳肴。廖郎中在诸人的连番劝请下连饮数杯,兴致颇高。
会漕盟邵当家很会安排,虽然这不足千人的小镇,硬是凑齐了一套娱乐班子。
“郎中真要将此楼作为行医馆阁所在?此处刚进武州,尚有许多南泽风物郎中尚未领略,岂不可惜?”席间邵远扬举起酒杯问道。
廖晖来着不拒,满饮一杯道:“今次不同往时,医馆貌似在海州欲增设一个行馆,未免两者覆盖有所交集,便不再深入南泽了。哦,这句话仅止此尔,勿对外人言及。”
“是,我们省得。请问廖郎中何日升馆坐诊?”
“有些诊具需要准备,定在三日后,四月初十。你等可以将消息放出去了!”
“是、是!南泽三宗自郎中现身时便已安排人去通知了,我漕盟帮众甚多,定然广布消息,数日之内整个南泽境都将收到的。”
“据在下所知,南泽三宗应当派高手前来护法的,不知邵当家可有询问过?”一旁月白连江问道。
“这个自然,依循旧例,三宗里每一宗最少应派一位大修士前来护法,以确保医馆安全无虞。其实三宗既委派在下在此地迎接,想来是极其看重此事的,必然不会失信。”邵远扬肯定道。
“嗯!”廖晖点了点头道:“不日便会有许多修士来问诊,具体招呼事宜你来安排。”
“再请问明日是否向南泽督抚衙门知会一声?”邵远扬事事请示。
“依在下愚见,还是知会一声比较好!一来表示尊重,二来也会有一些行事上的便宜。”不等廖晖开口,却是月白连江先说道。
“可以!”廖晖赞同道:“有你二位这老江湖,廖某倒省了许多心。呵呵,来,喝酒!”
众人又满饮一回,见酒菜已酣,月白连江不失时机的自衣袖中取出一方锦盒,呈现于廖晖面前,故作扭捏的说道:“这个,廖郎中当知我月白家一行,远道前来所为何事?愚侄女实在可怜!郎中若得闲暇时可否出手诊断一番,挽救一二。此等小物权作定金,若得郎中略施回春妙法,月白家感恩不尽,其后必当把诊金补足为谢!”言罢月白家三人皆起立拱手作礼。
廖晖醉眼一看,鹅蛋大小五种颜色的灵石一共十枚,并排陈列于小盒之中,流光溢彩,品相不凡。不觉暗自吞了口吐沫,暗喜道:“高品灵石!五行属性每样两枚!月白家果然出手不凡啊!”
灵石对于修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般宗门即便是长老职位,每月的月例灵石不过一百左右,而且只是低阶灵石。再如廖晖,同元医馆郎中职司,每月常例仅仅三十灵石,只有坐馆行医才会有额外收入。
灵石分低品、中品、高品、极品四阶,每一阶相差十倍,一枚高品灵石相当于一百枚低品灵石了,而且往往有价无市,十枚价值就是近千了!
席间众人见之,无不惊叹。
“呵呵!些许小物,聊表敬意,还请郎中收下!”月白连江自谦道。
廖晖自然笑纳,笑道:“这事好说,廖某此行之目的就是解修士之厄,连江与我又是一见如故,自然没有放任不管的道理。纵使廖某医术不精,尚有同元医馆这面金字招牌在,定然能为贤侄女排忧解难的。”
得到廖晖亲口答应,万千修士求一枚而不得的同元医令算是稳了!月白连江大喜,忙举杯敬酒,众人亦举杯附和,人人难掩羡慕之色。
却说查南迷迷糊糊间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夜色已深,天空一弯新月旁一个闪着金光的元字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二楼歌乐未停,似乎要饮宴通宵达旦。看来自古修行皆寂寞,一入红尘便欲万丈深。
查南很理解,却没那个兴致,仰头细细欣赏着月色,想着这个字究竟是什么做的?会在天空悬挂多久?
突然一只飞鸟的黑影自弯月间一划而过,再围绕那元字盘旋了几圈。
查南顿觉有趣,猛然间又惊诧莫名。这么高的天空身影这么清楚,这只鸟得多大?
还不等查南反应过来,那只盘旋着得飞鸟一猛子扎下,直直向查南所处的楼顶降落下来。
查南腾的一下站起来,慌乱间避无可避,总不能从楼顶跳下去吧!
那只巨鸟其速甚疾,几个呼吸间便觉飓风压顶。查南头顶的月色被黑影完全遮盖住,顿时站立不稳,被压迫得一屁股坐下。
划!足有水盆大的巨爪落在楼顶,刚劲有力的爪勾抓碎了瓦片。巨鸟全身乌黑羽毛,只头顶一簇鸡冠似的红色羽毛很是显眼,站立时足足有两人的身高,撑开的翅膀可以覆盖半个楼顶。
那只怪鸟一步一向查南欺近,坚硬的鸟喙差点碰到脚趾,锐利的双目像是锁定了猎物一般,只盯得人心里发毛。
查南被吓得连连后退。“神雕?雕兄?你要干嘛?别、别再过来了!”查南语带哭腔的祈求道。
“谁是你雕兄?你在这楼顶干嘛?”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传来。
查南差点惊掉了下巴!这怪鸟真会说话?好在没有再继续向前逼迫,不然真得掉下去。
查南连忙答道:“雕、雕小姐!我等、等人!”
“谁又是雕小姐?我姓风,大家都叫我风铃儿!“黑鸟背后一对儿发髻露了出来,跟着出现一张粉妆玉琢般的小脸,十一、二岁模样,一双黑漆样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查南。
怪鸟太大,人儿太小,骑在背后没看见。查南歪着身子待看清楚来人,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道:“吓死我了!还以为这怪鸟真会口吐人言呢!”
风铃儿嘟着小嘴不满道:“谁是怪鸟?这是我家大黑背儿。怪你自己没见识,才大惊小怪的!”身下大鸟张了张翅膀,附和着呱呱怪叫两声以示抗议。
“是、是、我没什么见识的!请你先下来吧!我仰着头不好说话。”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在等谁?”风铃儿又问。
“郎中说等一个骑着大鸟的人,那应该就是你了!”查南猛然间记起,赶忙从怀里取出金牌给她看。
风铃儿并没有接过,只是瞥了一眼又四下张望,问道:“廖郎中人呢?怎么没见?”
“我这就叫他上来!”说着查南便拄着剑鞘在瓦片上敲击了三下,稍顷楼下音乐戛然而止。
查南正待再敲时,身边传来男子声音:“别敲了,我在你身后!”
查南回头一看正是廖晖,忙将手中金牌奉上,又退于一旁。
“廖师叔!”风铃儿从鸟背上滑下来,行了一礼。
“嗯!”廖晖点了点头,道:“约定的时间正好,物件都带来了吗?”
“都带着呢!”说着风铃儿便将身后背着的黑色小箱取下,放在廖晖脚边,又递过一张纸条说道:“物件明细都在上面,师叔你点点!”
廖晖接过仔细过目,口中喃喃念道:“玄关内窥镜、经络外观仪、元灵仿生器、四象定位浑天尺。。。器物数量倒是不差,怎么都是低阶黄品的?一个玄品的也没有!”
“沈师叔说:‘神州战火频仍,战况外溢之下,东莱修士伤病颇多,而东莱境又为书院本境,是以好的器物要先紧着自己人用。所以今次的南泽境与南洋境行医馆皆用黄品的器物’。”风铃儿回答道。
“唔!”廖晖闻言不置可否继续往下看,又皱眉问道:“今次的同元医令怎么只给我五十枚?往次最少的也有八十枚!一下少了这么多?”
“呃!廖师叔也知道,往次南泽境只委派一位医馆行走负责全境的修士诊疗,今年将崖州、海州、万州之地分给了张师叔,所以你这里的数量就减了些。”
“那张士韬那边有多少?”
“呃!这个!张师叔那里也有五十枚。”风铃儿回答的略显扭捏。
闻听此言,廖晖气得一笑,阴阳怪气的说道:“南泽有二十六州,他张世韬仅三洲之地就给了五十枚,与我一样多。到底还是小白脸比较吃香!沈师妹真是当的一手好家!”
这话风铃儿不敢接。
其实按惯例,南泽三宗每一宗都要内定个一到两枚;南泽都护府那边还不好说,估计也是要预留的;还有如月白家、会漕盟这样出过力、喝过酒的求个几枚,任谁也抹不开面子。这么算下来,真的就没多少了!
而同元医令是什么?是那些有病、有伤、有修炼瓶颈修士的救命符啊!
对于廖晖这样的行走元医来说,那可都是看得见摸得着五光十色晃眼睛的灵石啊!
有谁嫌命长吗?有谁嫌灵石多吗?
没有!
所以难怪廖晖生气,搁谁身上割块肉,那心都在滴血。
廖晖愤懑中又将手中纸条哗哗抖了抖,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似乎难以置信问道:“怎么只有诊疗器物,灵丸药膏呢?一个也没见?是不是遗漏了?”
“沈师叔说:‘行走馆阁条件不足,历来时有误诊误治事件发生。长此以往,会极大的损害医馆声誉,招惹许多纠纷祸端。因此,今后的行走医馆只负责初步诊断,不再提供治疗。”风铃儿说道最后声音越说越小,害怕真的惹恼了这位。
“什么?”廖晖真的有些怒气上涌:“这个规矩是医馆定的?还是她沈映雪定的?刚做了医馆外务司主管,便要新官上任三把火么?”
“这个?我不知道!想来,沈师叔也有她的难处吧!”风铃儿垂头掰着手指弱弱答道。
“哼!她难个屁!谨小慎微的什么事儿也做不了!看病不给药,孩童过家家么?”廖晖爆了句粗口,强压下一口气摆手道:“算了!没药就没药吧!等回去再与之分说。”又指了指脚下小箱道:“你将器物拿到三楼去,打开后一件件调试好,看有没有故障的。”
风铃儿没动,原地搓着小脚道:“在你这里送达器物之后,我还要赶往海州,给张师叔那里送物资。沈师叔的意思是让我最后留在张师叔那儿,给他做助手咧!所以、所以。。。”
“所以今次便没给我安排行医助手是吧?一个也没有!”廖晖越来越无语,是不是自己形象太衰了?想想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得罪了沈映雪这婆娘?完全没有个头绪。
“要么我跟张师叔说一声,若他同意了,我再飞过来给你做助手?”风铃儿语带天真的想补救。
“算了!”怎么可能让一个邋遢随性的汉子去求一个小白脸,完全走的是两个路数。
廖晖也想明白了,今次的行医初秀多半难以达到预期。一指身旁查南道:“不用你飞来飞去了!我这里还有个人,就让这小子做我的助手吧!”
查南很无语,冷不丁的又被抓了壮丁。也想明白了廖晖为什么要让他来接头,有些话太隐秘,只有他这个快被踢出圈的人没有什么妨碍。
“师叔觉得他能行,那便是他吧!”风铃儿看着查南眼带怜悯。
“敢问师叔是将此处作为升馆地点吗?”风铃儿问。
“就是定在这里!再往前就到海州了!哼!”廖晖始终意难平。
“那请师叔多注意安全!”
“无事!到时候我会要求南泽三宗多派些高手来镇场。”
“师叔有安排最好!还请告知升馆时日,风铃儿也好回话。”
“今晚四月初七,三日之后,四月十日巳时升馆,为期一个月。你回去复命吧!”
“是!那廖师叔我走了!”风铃儿爬上鸟背告别。
“去吧!一路小心!”廖晖挥了挥手。
“呵呵,风姑娘一路顺风!”查南抬起一只手舔着笑脸强行给自己加戏。
不记得前世那篇鸡汤里说:身份低微时要学狗,狗着一张脸跟人打招呼,主动热情增加好印象,至少不能端着,要想端先要有本事才行。嗯,论语里说,君子豹变,不丢人。
风铃儿似乎不习惯查南突然间的讨好,更不懂鸡汤里的那些弯弯绕,皱起小小眉头,模样严肃的训斥道:“跟在廖师叔身边灵醒一些,要是偷懒可有你的好看!”
“嗨!嗨!”查南忙不迭点头应承,舌头都快掉出来了。
风铃儿最后白了查南一眼,拍了拍黑色怪鸟的项背,娇喝一声:“黑背儿,我们走啦!”
呱呱!巨鸟怪叫两声,展开翅膀,卷起阵阵狂风,腾身而起,往天际飞去。
两人在楼顶目送着怪鸟渐行渐远的身影,廖晖说道:“这是空明书院圈养的灵宠,名叫火冠飞鸢。幼时小如雉鸡,壮时大如犀牛,翼展三丈,可扶摇云端,日行千里。大丈夫当如此物,蛰伏之时,难觅影踪;展翅之时,声裂云帛。”
查南目视远方,想象着有朝一日骑着这种猛禽在天空翱翔时的景象,不禁悠然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