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日头高起,盛夏蝉鸣不依不饶钻入耳朵。
这家私人博物馆今年刚好被划入了地铁2号线区段,施工工地上不时传来大型机械运作的轰鸣声。
陈青烊杵在窗口瞧着独属于摩登都市的西洋景,没一阵就被蝉鸣吵的有些无趣。
刚要关窗,突然听见从玻璃展柜出来‘放风’的吊死鬼一阵喝叫。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这是陈青烊给那群死鬼新定的规矩,反正普通人也看不到它们,正好每天轮流放出来一个,打扫卫生的同时还能兼任门童一职。
要是有参观的人来,就喊“苦主临门”。
碰到善财童子张馆长,则是“恭喜发财”。
陈青烊循声走出宿舍,远远的就瞧见张胖子那辆马自达一脚油杀到了博物馆门前,身后还跟着一辆包的严严实实的厢式货车。
他下车后先是拉开玻璃门,鬼鬼祟祟朝展厅看了一阵。
等确定没有上回那种‘全自动电箱’的见鬼事发生,这才朝身后摆了摆手。
收到信号后,远处观望的三个男子立马从车厢里卸下一只只防撞木箱,分批抬向博物馆门口。
干拿工资不办事也说不过去,陈青烊换了身衣服打算去帮把手。
只是他刚一出门,就被几人身上那些煞费苦心的‘披挂’给吓了一跳。
大白天的,张胖子手上戴串佛珠,脖子上挂了个十字架吊坠,胸口衬衣口袋里还漏出一角隐约可见红字的符纸。
再看身后跟着的三人也莫不如是,将三教各家,民俗传说里所有能跟驱邪联系到的物件都挂了个遍。
更绝的是,有个瘦的跟竹竿一样的小伙居然随身带着个耶稣塑像,才一进门就摆在展台上双手合十,连连祷告。
这奇葩一幕就连躲在暗处的吊死鬼都瞧的满脸鄙夷,甩着舌头连“忒”几声。
陈青烊则强忍笑意,走到货车前准备上手搬货。
哪知张胖子的反应出奇迅捷,陈青烊才抱起一只防撞箱,他便颠着身肥肉,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货车前一阵怒骂。
“瞎了你们眼了,小陈老师是我高薪聘请的文物专员,你把东塞他手里干嘛?。”
“没点眼色的东西…”
说着朝三人使个眼色,而后连拽带抢接过箱子,讪笑道:
“你可是东大毕业的高材生,怎么能干这些苦力活!”
陈青烊被张胖子这反常举动弄的一头问号。
就现在这名牌遍地走,带专不如狗的就业环境,大学生啥时候变这么金贵了?
不过他倒也乐的清闲,能干干干不了拉到,大热天的躺平吹风他不香嘛?
随便应付了张胖子几句,回到宿舍从抽屉里翻出笔砂符纸。
摇了摇头,陈青烊也不理会屋外忙的热火朝天的几人,只顾专心写符。
凝神聚气,笔沾朱砂,手随心动。
伴着口中咒敕喃喃而起,符头,符胆,符脚随笔浮现。
再以本门云篆密字填写其间,一张‘诛煞破邪符’符便算是崭新出炉。
道门的符与箓虽在世人口中常常被合称,实则就效果来说区别极大。
符是将自身所修持出的法力注入符纸,用以沟通天地灵气,起到召劾鬼神,镇压妖邪的作用。
而箓准确来说算是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
只有那些法脉传承从未断绝的门派,弟子才有机会入菉法名单之中,借此调动箓本身所能敕召的神部兵将,用以杀鬼镇邪。
严格一些来说的话,他这个本门嫡传大弟子名号只是个听着威风的空架子,祖师留下的法脉传承里也从没提过自己这一门能够敕召哪路正神。
所以陈青烊此刻做起符来还依靠自身那点可怜的法力加持,就是现代世界那稀薄到几可忽略不计灵气让他只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几张‘诛煞破邪符’画下来已是面色萎靡,将古代世界积攒下的法力给挥霍了大半。
除了在搜山图中得到的剑术与伏魔神通,眼下陈青烊所做这些符咒都是那边道门的入门法术,唤起后可以短时间内起到缚邪制鬼的作用。
许多像他这样法力低微的道士在接活前,都会多备一些类似的大路货符咒。
好在碰到棘手情况时丢出几张逃命,算是经济实惠的一次性消耗品。
忙活完毕,将符纸晾在桌上阴干,陈青烊正在欣赏自己的成果。
“咯吱。”
宿舍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
或许是在古代独处惯了,陈青烊脑袋里那崩着的神经始终都没放松,听见异响右手下意识就摸到了床头的铁剑之上。
等瞧见那张挤进房门的胖脸,他又悻悻然合上剑鞘。
“小陈,你这是?”
张胖子先是看向桌面那一排排码齐等待风干的符纸,又看向他手中那柄极为眼熟的八面汉剑。
“你说这剑啊”,陈青烊一拍脑门,“我前两天打扫卫生是看到觉着好看就放在了宿舍里,想着辟邪来着!”
他也不顾对方那夹杂着震惊与不解的眼神,说着将那些符咒一股脑塞进抽屉。
“馆长这次来是有什么指示吗?”
“也没啥,就是跟你交代一下”,张胖子两眼还在闭合的抽屉上乱瞟,手臂却已然指向了屋外。
“这次新运来的藏品还没上报文物局审批,我已经锁保险柜里了,先不着急做台账入库。”
“嗯”陈青烊点头表示了解。
可等了半天却不见张胖子出门,他只得再次询问。
“张馆长,您还有其他事吗?”
张胖子却是“哐哐哐”跑出门去,再回来时,怀里已然夹着一个鼓囊囊的塑料袋。
“小陈啊,朋友送我了几条中华烟,这玩意味道太柔我抽不习惯”,说着,张胖子将塑料袋一股脑塞进陈青烊手中。
“这…这不太好吧馆长?”
摸着手中传来的厚实触感,陈青烊心中不禁一声感叹。
不愧是善财童子,一出手就是两条!
他乐呵呵将东西塞进抽屉,笑道:
“常言道无功不受禄,张老板上来就送这么大礼,总要有个说道吧?”
“陈先生是敞亮人,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嗯?”
张胖子摸了把脖颈上的湿汗,小心翼翼道:
“您是不是…能看到那些脏东西?”
“你原来是想看这啊,好办!”
陈青烊招了招手,躲在天花板上看热闹的吊死鬼便不情不愿挪了过来。
它张了长口,似乎有心反驳。
陈青烊眼睛又是一瞪。
这下子,吊死鬼只得认命般背过身去,旋即露出狰狞的死相来。
这家伙活着的时候炒股欠了一屁股网贷,被催债的打的一头烂疤不说,吊死的时候也没来及捯饬下,以至于整个身上都是血迹斑斑。
“陈…啊”
张胖子见状,一句整话还未说完,便被骇的身子一软,再次倒地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