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震也,就是现代世界计时的19:00。
主群龙行雨,万物生长,阳气生发至此刻已然过半。
展厅内,那群鬼物的身形从手脑至躯干,再至步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起来,
不消多时,原本那十来团驮着脑袋飞来飞去的青雾陡然一转,变成了一干死相惨烈的阴鬼。
陈青烊没曾想前脚刚觉的这个世界用不到法术,准备将搜山图画卷搁置起来,后脚就碰到这么些鬼祟挤在一起。
等到适应了一阵环境,那个最先化形的吊死鬼一招手,众鬼便乌泱泱聚到了一起。
顿时,展厅内响起一阵咿咿呀呀的连篇鬼话。
“这家伙看着胆挺肥的,关灯这招居然吓不到他。”
“那就换个法子!”
吊死鬼用它那双凸起的死鱼眼瞪向失火鬼。
“刘老三,你不是死的最晚么,那玩意会不会用?”
说着,一干死鬼眼神又跟着吊死鬼手指,朝向远处的黑暗聚焦过去。
那里赫然摆放着一台19世纪生产的兄弟牌打字机。
等得到失火鬼肯定的答复,一干死鬼顿时七手八脚忙活起来。
码字块的,铺蜡纸的,上印油的…各自分工明确,不一会就将这架老古董拾掇一新。
临了,双手放在键盘上的失火鬼却有些心虚。
“大哥,你说这东西能吓到人吗?”
“怎么不能,现在这些年轻人一个个都虚的厉害,我们等会弄出点动静来吸引他注意,你只管敲键盘打字就行,一套下来保管给他吓的屁滚尿流。”
说干就干,待到吊死鬼拍板,一群鬼祟便晃晃悠悠飘到盛装打字机的展柜上方。
那里空荡荡的,只摆着一个硕大的白釉瓷瓶,想来便是死鬼们口中用来吸引他注意力的物件。
陈青烊看着有趣,这些死鬼想不到他不但能看到邪祟而且还能听懂它们的对话,故而商议起来毫不设防。
这也变相给了陈青烊反应的时间,他冷眼瞧着死鬼们如蚂蚁擎物般脸皮涨的青黑,前赴后继一点点使劲,终于才将那瓷瓶给挤到了展柜边缘。
“啪”
一声脆响过后,陈青烊脸上透出一股很适时的惊讶来,而后便小心翼翼,一步一顿凑到了打字机跟前。
“你看你看,我就说管用吧…”,屋内的群鬼顿时又一阵欢呼雀跃。
鬼头子吊死鬼以指捂嘴,示意众鬼噤声,而后比出个OK的手势。
打字机前,等待良久的失火鬼得了信号连忙双手摸向按键。
但它似乎是头一遭用这种老式打字机,刚上手时略显生疏,直到摸索了好一阵后才逐渐熟络起来。
不多时,一连串白纸打打底,沾着红色墨油的“死”字便随着字块起伏跃然纸上。
空荡荡的私人博物馆,夜色中疯狂自动跳跃的打印机,白纸上血淋淋的文字。
按照众鬼的理解,这种场面最是惊悚恐怖都不为过,叫以前那三管理员见了没准都要当场吓出屎尿来。
可陈青烊依旧毫无反应,只是绕有兴致看着那台还在不停喷墨的古董打印机。
失火鬼愣了一下,旋即又调好蜡纸打出一行字来。
“这是一家被诅咒的博物馆,请马上离开!!”
陈青烊还是不为所动,依旧似笑非笑杵在原地。
失火鬼犹不信邪,劈里啪啦又打出一行新的内容。
“可悲的凡人,你想被黑夜剥夺灵魂吗!!”
见状,陈青烊实在无法再去忍受这只中二病的死鬼。
他叹了口气,一步跨到打字机旁敲动键盘,一阵机械运作声后,纸上现出几个醒目的汉字。
“你是煞笔吗?”
这一下,失火鬼那张本就丑陋的烂脸瞬间被吓成了个表情包模样。
它飘离座椅,颤颤巍巍将手伸到陈青烊眼前,晃了半天也不见他有所反应,身子颤抖的才缓和了些。
“吓死鬼了,我还以为这人能看见咋们。”
失火鬼刚松了口气就变得胆肥起来,竟是故技重施两手探向陈青烊脸庞,想要学着先前的张胖子给他吓个立身仰倒。
可倏地。
一阵金光伴着风声呼啸而来,人还没有碰到,一记画着符纹的大逼兜便先一步贴到了自己脸上。
陈青烊冷笑一声,既然知道了这里有诡,他来之前岂能不做准备。
……
“啊...嚏。”
一声拉长的喷嚏声后,张胖子在刺鼻的酒味和满头冷意中悠悠苏醒。
他先是望着天花板上复明的射灯呆滞了片刻,刚回过神,便看见陈青烊拎着箱啤酒笑盈盈走了过来。
“鬼啊,有鬼…”
张胖子看起来仍旧心有余悸,挥着双手乱抓了一阵空气,直到摸到自己湿漉漉的肥脸才变得满头问号。
“赵先生,发生肾么事了?”
“咦,反射弧这么长的嘛!”陈青烊故作讶然,旋即拧开一罐啤酒,便做势又要朝他头皮浇下去。
张胖子见状,忙抬手握住陈青烊手腕连声求饶:
“别浇了,别浇了,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
等到站起身来,他才看到展柜里的老式打印机以及满纸血红色的死字。
张胖子越瞧越觉诡异,不由打了个寒战,哆哆嗦嗦道:
“这这…这是人打出来的吗?”
陈青烊明知故问,“不是人打的还能是鬼打的不成?”
不待回答,他便将一罐啤酒塞到张胖子手中。
“喝了吧,刚才你突然昏倒了过去,我又不知道厨房在哪,就想去门口小卖部买瓶水来着,谁知道矿泉水也卖光了。”
几口凉啤酒下肚,张胖子才慢慢稳住了颤巍巍的身子,只是目光却变得有些闪躲,期期艾艾道:
“情况你也看到了,前面来应聘的几个大小伙进门没三分钟就被吓跑了去,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出此下策…”
他满面愁苦说了一堆,就是绝口不提刚才装昏的事,最后又将那纸皱巴巴合同递给陈青烊。
“你要走我不拦着,之前这份协就议权当咱两没签过,事后我也绝不追究你毁约的责任。”
陈青烊却是摇了摇头,等将手中那罐啤酒一口闷下。
“毁约?”
“这么好的薪资待遇别人抢都抢不来,我干嘛要毁约?”
这下子,反而轮到张胖子狐疑起来。
“你不怕那些…东西?”
“没事,我年轻人,火气重!”,陈青烊说着将合同叠好塞进衬衣口袋。
为了避免张胖子被“鬼遮眼”后命魂不稳,陈青烊又拍了拍张胖子,等将手心那道朱砂符纹沾到他的肥肩上,才混不吝道:
“莫慌,贫道百无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