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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火烧眠月楼(二)(1 / 1)

听他说到花魁,夏牧眼睛一亮,可不等她说话,元望一句话冷冷的抛过来:“你别想了,你浑身上下哪点像花魁?”

“……你到底想不想上船?”夏牧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和他掰扯像不像的事,直截了当的问他道:“这里可是燕国,你那主人大大咧咧的性子,你放心?”

“我不信姓冯的敢使诈,作陪的高勤大人不仅是我大魏的侍郎,还是辽西高家的人,姓冯的若是……”

不等他说完,夏牧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们会水么?”

元望一怔,她看一眼他的神情,慢条斯理的说道:“这船上四面环水,万一有个什么变故,那可真是跑都没地方跑去哦……”

元望一跺脚,瞪了她一眼,回头就望着那些胡骑走去。

“跟我来!我可警告你,就算上了船你可别动什么歪念头!”

“你觉得我傻么?我都说了这船上四面环水,我就算要动手也不会挑这么个死地。”夏牧笑着说了句,可她眼中却丝毫没有笑意。

她确实是奔着杀冯朗去的。元望只把她当作一个女子,就算会武艺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胡人女子也多有会骑射的,可他不知道,对于后世的人来说游泳和开车一样是个基本技能,会武的才真叫稀罕。

夏牧站在道中,看着元望和那些骑兵叙话。她原本那身月白长袍被血弄脏了,现在换的这身是夏无忧就近从成衣铺子买来的,质量也是上上之选。

同样是一件交领右衽的男装长袍,只是通体呈黛黑色,袖口和腰间的帛带都绣着白边,她因为懒得束冠就随意用红头绳扎着个高马尾,也不掩饰女子之身了,夕阳洒在她眉目明晰的脸上,就如金刀剪下的一段晚霞,勾画出凛然之姿。

元望回身向她一指,和他说话的胡人望将过来,她尽力做出个很灿烂的笑容,拿着飞花在手上耍了几圈,那人哈哈一笑,挥手示意身后的胡骑放行。

穿过胡骑阵列时,她能感受得到注视在她身上的目光,那是肆无忌惮的,是不怀好意的,仿佛要把她剥光了似的目光,在她身躯之上来回梭巡。

这乱世之中,女子不过都是玩物,或任人欺凌,或被当作货品,甚或充作军粮,命运之悲惨,史书上字字皆为血泪。

她紧握着飞花,在如狼一般的胡骑环伺中,一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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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篷船看着不大,然而船舱坐上十几二十个人绰绰有余,可元望不善与人攀谈,夏牧更是个清冷性子,于是俩人便在船尾找个处干净的地方坐下。

船夫解了缆绳,竹篙在栈桥的石墩子上一点,乌篷船缓缓离了栈桥码头,摆正船首后,便顺流飘然而下。夏牧把飞花抱在怀中、望着岸边晚景发呆。

在船上行刺委实属于是自蹈绝境,却也是个绝佳的机会,如今她在暗敌在明,只有在这绝地中她才有机会对冯府这样的庞然大物完成致命一击。

可如何行刺,行刺后又如何脱身,她眼下是没有一丁点儿想法的,还得去到船上做完侦查才能完成她的刺杀大计。那这干冒奇险的一切值得吗?还是再忍一忍以待时机?

水声潺潺,落日清风,她脑海中却浮现起晚晴逝去的那一幕。

……夏姐姐……来日我俩必有回报……

……王法?我就是王法……

……夏姐姐千万当心……

“……姐姐?”

夏牧回过神,眼前站着个巧笑倩兮的盛装女子,正是先前在道中见着的那个花魁。

“这白狼河上的夕阳确实美不胜收,也难怪姐姐看得出神呢。”女子很是自然的掩嘴而笑,丝毫没有做作之态。近看才知她确实当得起花魁二字,面若皎月,肤如凝脂,简直能秒杀了后世一众靠修图修出来的盛世美颜,一双剪水眸中烟波横转、清澈见人,真真应了那句诗词:水是烟波凝,山是眉峰聚。

“姐姐是哪个楼中的?倒有些面生。”女子自来熟的靠着夏牧坐下,毫不芥蒂船板会弄脏裙装。

一旁元望抢过话头:“我们是从雍州来的,才来昌黎不久。”

女子哦了声,坐着对二人微微躬身一礼,动作说不出的优雅怡人。

“我是岫云楼的青衿,”说到衿字时,她手指触上自己胸前的交领,对夏牧笑道:“不知姐姐名讳?”

元望一脸茫然,他一个胡人自然不知道青衿这一指意味着什么,还以为她是无意识的,夏牧却迅速反应过来,对方这一指是在表述衿字是哪个衿,于是很自然的接口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真是个好名字。”

“我……叫飞花。”

青衿却略显诧异的看她一眼,道:“只这一句便知姐姐不同寻常,旁人提到青衿多是谈诗经,姐姐却是引用魏武的短歌行,难道雍凉之地的女子都如姐姐这般英气不凡么?”

元望一脸没奈何的神情,这俩人的对话他压根儿听不懂,干脆掉头去看风景。

夏牧一笑置之,一脸云淡风轻貌。其实她是尴尬的,她也不知道诗经里有青衿这一词,她记得的只有曹操的短歌行。

“幽州自古人杰地灵,我一直都想来看看,不知道冯府这次还邀了哪些位国色呢?”夏牧岔开话题,实在是怕自己那点儿语文水平会露馅。

“我也不知道,主事叫我来我便来了,”青衿笑了笑,应道:“青衿不过中人之姿罢了,要说国色,那还是得在江南。”

说完她又问了句:“飞花姐姐是要舞剑?没有带乐师来么?”

见她的视线看向飞花,夏牧答应了声,很隐蔽的踢了踢元望,后者轻咳一声,答道:“这个,路途遥远,带着那么多人实在不方便。”

青衿恍然点头,又笑着说道:“无妨,眠月楼的乐师班子在昌黎首屈一指,谢大家此刻也在船上做客,应景配曲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夏牧不敢问谢大家是谁,便没话找话的对青衿说道:“青衿妹妹这身真好看,想来舞姿也是难得一见的,不知等会儿有没有那个福气看妹妹舞上一曲。”

几人又闲话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船拐过两道弯,夏牧便望见了一艘正泊在河中心的大船。船上建筑分有两层,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附近水面之上还放有数十盏莲花彩灯,船上船下交相辉映,拨琴弄弦的乐音与谁家女子的曼妙歌声相合,在这流水晚风之中清晰可闻。

这便是南北朝时期的顶级会所,眠月楼。

下锚稳住船身,一行人籍着木梯鱼贯登船,船上自有下人接待,刻意落在后边的元望找个机会冲夏牧悄声道:“喂,你真要舞剑?你行不行?”

“……要不你把你家主人名头拿出来,去给他们说我不是花魁?”夏牧心里也没底。

“不行!”元望剐她一眼,道:“我现在去说岂不让主人面上无光?再说了,无关人等不许登船,这次宴请也统统不能带女眷,要问起你的身份我怎么解释?”

夏牧撇撇嘴,小声说道:“来都来了难道还能下去?这么点儿小事你都办不妥,要你这亲卫来干嘛的?”

“你!”元望被她说得一滞,看着她的眼神好似要把她吃了似的,半晌才悻然道:“你去做你的花魁吧,一会儿见了主人我再禀告于他。”

“哎……!”夏牧急了,正要再说,一个黄门模样的人走过来问道:“你们二位是?”

元望一手捉住夏牧的手,淡声回道:“我们是和高勤高大人一起的,从雍州来,我身边这位是平城……曜菊阁的飞花姑娘。”

他没有提拓跋燕然的名字,那黄门显然是冯崇的亲信,听到高大人这几个字立刻笑容就堆了起来,连声拍了几句马屁便示意夏牧随他走,说是请花魁去妆阁稍作歇息。

“……飞花姐姐,”走在前边的青衿回头唤她:“我们同去呀。”夏牧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没走两步她故意落后了一些,快速对元望说道:“你去找艘小船。”

后者怔道:“做什么?”

夏牧横他一眼,没奈何的解释:“这地方全是冯家的人,你不想着预留一条后路吗?听没听过有备无患?”

元望狐疑的看她一眼:“你到底上船来做什么的?你可不要动什么别的心思,我说过我……”

“行了,”眼见青衿正走过来,夏牧一口打断他道:“你仔细想想,在这船上我和冯家的人相比,谁对你家主人的威胁更大,懂了么?”

一心护主的元望终于成功被她洗脑,自去找船不提。走至身畔的青衿一手挽起夏牧的胳膊,晏笑道:“姐姐别怪我唐突,不知怎地,我总觉得在姐姐身边特别安心,一同走罢?”

夏牧点头说好,遂与青衿偕行。

路上那黄门对夏牧态度极为恭谨,明显和对岫云楼的区别甚大。一行人随着他穿过甲板上的过道,沿途所见皆有全副武装的甲士站岗,间或有下人端着各种器皿穿梭来回,还有的合力抬着一大桶冰,也不知作何用。

行不多时来到一处舱室前,那黄门说是妆阁到了。岫云楼的主事是个富家翁模样的胖子,见有夏牧跟着青衿一块儿,于是便让从人放了口箱子在门边,又留下两个侍女,吩咐青衿两句后,他殷勤的和领路的黄门搭着话,带着其余人等随黄门去了别处。

待他们走远,青衿对两个侍女淡声说道:“你俩在外边等着,我们说会儿话。”

夏牧眼神很自然的扫过去,不知是不是她气势太过凛人,两个侍女不敢与她对视,赶忙低头应了声是。

青衿挽起她的胳膊粲然一笑,推门当先走进舱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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