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热闹繁盛地来到这清冷寂寥处,彩云担心李玉如,当即跳下陆安身背回了车轿中。
随林飞来到道观门口,不见山门牌匾、护院值守,只看到一月形通口,直通内外,似乎什么人都能进入,随时都能来往一般。
陆安面朝观内吸一口气,顿觉神舒体畅。此间灵气浓郁程度,虽不及郡城李玉如那栋雅院,却也差不了太多。
林飞完成任务,当即没了影。见众人停滞不前,王正要马车上那车夫介绍道:
“此乃养心观,很多地方都有。待在里面的,都是有品有德、有官家职务的道门修士。”
说完,车夫便驾车马进了月门,李玉如紧随其后。很快又有一名清秀道童出来,将在原地沉迷于呼吸吐纳的陆安也迎了进去。
一进门,面前是一座宽阔平整的水陆道场,上面幡旗林立,灯烛耀眼,一派肃穆景象。
一眼望去,竟能看到服色各异的黑压压一片人,戴着神似蛇、狼、猪、狗、狐等等动物的面具,正秩序井然地烧香祈福,除低声祈愿外,几乎听不到其他喧杂之声。
另有一男一女,两气质出尘、眼神温和的道人分立道场出口,或赐符水丹药,或赠米面粮油。百姓得之,都会临时摘掉面具,躬身谢礼。
不似观外清冷,也不似佛寺喧闹,陆安驻足看了一会,看到各种面具下先悲后喜的需求真实面孔,只觉内心安宁。
绕过道场,来到第二进院子,左边医馆、右边斋堂,皆宽敞明亮,看着像是由殿堂改造过来的一般。
陆安分神进去,能看到不少蒙着面的百姓,正向道长求医问药。斋堂内众人围桌而食,有礼有节,有说有笑,烟火味十足。
“客人里面请。”
半晌道童出言提醒,陆安收回神来,边走边问道:
“小师父,今天是中元节否?”
“平常人也不少,今天更累一些。”
道童微苦着脸,指了指前面院子,“客人快进去吧,我还要去烧火做饭洗衣呢!”
说完,道童便溜了。
陆安苦笑摇头,透过半月院门,一眼看到空地上那熟悉的三层小楼、以及那特色雅院后,心道他们不住这里的屋子,自己能随便挑,也不必着急进去。
检查一遍那琥珀玉佩,又分出神识去到几里外的广南寺,确定陆君如安稳无忧后,陆安摸出一张猪脸面具戴上,又去了前院。
在斋堂里混了顿饭,又去医馆道场转悠一圈,发现统统都不收费,甚至连香油功德都没得捐,陆安不禁对这养心观肃然起敬。
等到夜深人散,前面人统统都出了道场,排在最后面的陆安靠近那练气八层的男修,从他手上接过三斤白面,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感叹道:
“道长,你们都是好人啊!”
“道长之名万不敢当,你是静南大师的客人吧?”
男修不自然地笑了笑,“我们也没办法,不实实在在让他们得些好处,这地方都不会有人来。”
“不至于吧……话说,他们为啥都戴这种面具啊?”
旁边那赐符女修正收拾东西,闻言靠了过来,刚好看到陆安摘去面具,露出了真容,便抢着解释道:
“这位公子有所不知,他们都是那些人的家属朋友,来我养心观,一为缅怀,二为咒杀。”
“那些人?”陆安见她模样清俊,当即舍了那男修,扭头转向,“莫非……是指那些被妖兽所伤之人?”
“公子聪明。”
女修微微颔首,眼眸继续停留在陆安身上,“公子年纪轻轻便筑成道基,必定天资过人。不知公子,在何处修行?”
“我……”
陆安一时语塞,“修行宗门,如今……早已覆灭。所幸家族不弃,尚有处可去。”
“唉~”男修长叹一声,忍不住想说什么,被女修眼神劝回,哂笑一声,也不顾收拾桌案器物,即刻转身下了道场。
“都是可怜人啊!”
女修帮着收拾完毕,忽而目光灼灼,“仙途渺渺,需静神清心。家族人杂事凡,于道无益。
公子如此天资,何不加入我养心观,灵气丹药供应有余,世间胜地尽皆可去,更有同门帮扶,先师引导……”
“多谢姑娘指点迷津!”
陆安抱拳行礼,言辞恳切道,“只是眼下,我要护送兄长到国都去,修行之事,只能到时再做计议。”
女修怔了一瞬,眼神一暗,旋即笑了笑,拿着器物走了。陆安目送她消失在视野中,隐隐听到对方嘴上念念有词——“可惜了”,不禁感叹世上好人还是多的。
重新戴好猪脸面具,在观院中逛了一阵。人烟散尽,午夜将至,便往那幽静小院行去。
刚进那半月门,一股凉风袭来,陆安身躯莫名一颤。
尽管弄不清缘由,也判断不出虚实,可在陆安看来,这就是再明显不过的“杀意”。
全身真气不动而发,陆安定在原地,分神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三层小楼,又看了看王正要那栋雅院。没看到什么异常,又将院中各个房间扫荡了一遍。
正迷惑时,忽然想到什么,赶紧将那琥珀玉佩取出,收回神识,即刻向远处那广南寺探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直让他大惊失色:
只见那广南寺内火光冲天,妖雾弥漫,不断有百姓尖叫着疯狂涌出,却又有不明就里的看热闹百姓,想要鱼贯而入。
欢笑声与哭喊声交织在一起,一时让人分不清是天堂还是地狱。
略略失神后,陆安寻着记忆和那牛精灵的气味,迅速找到了后院禅房中的陆君如,虽面带忧色,所幸暂时安定无虞。
陆安当即出了观院,一边往广南寺急行,一边探查其中详情。
很快他便看到十数位人身兽面的妖兽,正在人潮汹涌的寺庙南院无情掠杀香客。
距离它们并不算远的北院,圣人李越与一红光满面的僧人,正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谈笑风生,仿佛并不知道外面正发生的事一样。
风随影至,灯烛摇晃,烟火声夹杂着喧闹声,要不是陆安神识“清明”,能清晰看到它们吞噬、杀戮香客的血腥残忍过程,恐怕也会觉得,它们和养心观中的那些蒙面百姓,是同一类人。
临到了寺院山门处,眼前乱象不断,陆安转念再想到养心观中,那些戴着各种面具,替亲人朋友祈愿消灾的百姓们,一时心神恍惚。
盂兰盆会,超度亡魂,呵,还真是超度啊。
这时,眼看一头猪脸妖兽紧追一美妇人,竟追到了山门外,陆安怒喝一声:
“一群傻逼,赶紧滚,滚啊!”
声震屋瓦,众人皆静。那妖兽一个哆嗦愣在原地,被赶来的陆安一拳打爆了猪脸,当即露出原形,变成一头肥硕野猪,瘫倒在地,污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妖,妖兽!真的有妖兽!”
“快跑啊……”
众人清醒,很快散去。陆安扶起那磕头跪拜、哭哭啼啼的美妇人,略等片刻,将她交还闻讯赶来的家人。
围观行人尽皆散去,附近街市瞬间安静。这时,寺院山门忽而紧闭,仍不时有哭喊求饶声传来。
陆安跃上墙头,但见一熟悉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大殿门口,其人形狼头,一手拿棒,一手拎锤,正眼神玩味地看向这边。
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无名山,与那白衣女子一同“造访”过圣人府邸的狼头妖兽。
眼看狼头妖兽附近,尚有百十位香客,被一群妖兽龇牙咧嘴地戏弄掠杀,陆安不作多想,朝着北院怒吼一声:
“你们……他妈真该死!”
当即飞身而下。